步仙阶[修真]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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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师尊,你又要我放弃这责任,置之不理,将这三十年只当不存在,这怎么可能呢?” “那我这三十年的痛苦、挣扎,辗转反侧后、打碎自我又重塑的改变,又算什么呢?” 许正言哑口无言。 “所以,即使是大海捞针,即使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我也得去。”林漱怀轻声说道,“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背负责任的感觉,现在我有了。” 后来,林漱怀再没和他说一个字,自顾自,头也不回地奔向虚空瀚海。 许正言从来没见过林漱怀这么激烈、这么笃定的时候。印象里,自林漱怀拜入他门下起,就已经是条如假包换的咸鱼了。 当时 ,许正言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又收到一个好苗子,悉心教导,总归能培养成才,成为他们大太玄宗的栋梁、为他这个师尊长脸的。 但很快,这种美好奢望就像鱼吐的泡泡一样,当场破碎了。 林漱怀这小子当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常人要是有他这样的天资,得乐成什么样,不飘就算了,咸鱼?许正言见到这人之前,想都没想过还有这种人! 无论许正言怎样努力掰正林漱怀的性格,试图让后者积极向上、奋发图强,林漱怀就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雕不成的朽木,躺平,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顶多是少年时稍有点活力,会有气无力地告诉他: 师尊,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没用的,去看看师兄师姐吧。 许正言心都凉了。 他本来是个不服输、不放弃的人,遇上过不了的难关,就算撞破南墙也要过去。 他什么难缠的人没见过?什么固执的人变不了? 遇上林漱怀: 抱歉,这还真没见过,告辞! 多年努力不见成效,许正言最终也就随他去了。他以为林漱怀这辈子大抵就这样了,不差,但少了点冲劲,没法走到最好。 也许林漱怀也是这么以为的。 这是许正言第一次见到林漱怀这么坚定。 这是林漱怀第一次,主动说,我想要。 这是许正言第一次看见林漱怀不再瞪着死鱼眼,看见他眼里有光。 但—— 许正言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那张沉静而秀美的脸,头一次对自己这个疼爱备至的徒孙升起一点近乎愤怒的不满: 虞黛楚既然回到擎崖界了,为什么不回太玄宗? 她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她吗? 她就没想过、不在乎吗? *** 潼海。 虞黛楚望着单琅川,偏了偏头,头一次有点拿不定主意。 她虽然答应单琅川来帮忙救场,其实心里并不怎么当一回事,像单琅川请求让她试什么奇香,这种来历不明、一听就很危险的事情,虞黛楚心底其实是偏向于拒绝的。 倘若一个修士自己也不谨慎、不把性命当一回事,那么,不会有旁人帮她在意自己的性命。 不让奇怪的东西上身,这是修士的基本素养。 虞黛楚什么都明 白,什么都清楚。 但…… 她有时候会说自己不成熟,旁人听了,总觉得她仿佛在开什么玩笑——她行事有章法,做事胆大而又笃定,从不犹豫,也从不迟疑,做出的决策,也多半都是行之有效的,说她不成熟,那还有什么才能叫成熟呢? 但虞黛楚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个小孩子,时不时跳出来,挑拨她的冷静、理智,让她有点冲动,又有点跃跃欲试。 就比如现在,她明知道无论别人说的多么真诚、多么信誓旦旦,无论现在的场合看上去怎么样“飞龙骑脸输不了”,她都不应该如此儿戏地应下单琅川的请求,去试他那个古怪的奇香仙露。 但——她真的好想试试啊! 她对“大梦难觉”兴趣其实不是很大,真正令她感兴趣、非常想搞明白的,是单琅川。 这个被她和谢师兄认为有些可疑、在擎崖界享有极高名声、有着风sao外表和冷酷内心的极大反差的修士,令他如此痴迷、执着,以至于近乎疯狂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虞黛楚一向是个遵从自己内心的人。 在万众瞩目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盼目光里,虞黛楚微微一笑,忽地朝单琅川伸出手,“单道友诚意相请,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不过,单道友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当然。”单琅川凝视着她,目光涌动,微微一笑,垂眸,仿佛想要收敛、掩饰些什么不该为她、为水幕所看见的情绪,“虞道友,多谢你。” 琉璃瓶递到虞黛楚手里的时候,他忽然又抬眸,眼里闪动着近乎奇异的目光,凝视虞黛楚,仿佛低声呢喃,又仿佛歌咏似的,吟唱般道,“虞道友,希望你配得上它,否则——” 最后两个字,已轻微到谁也听不见。 虞黛楚握住那琉璃瓶,眼睫轻颤,打量了两眼,忽地微微一笑,在单琅川深沉如海、凛冽如风、汹涌如潮的痴迷、狂热与期盼里,打开琉璃瓶,凑到面前,轻轻招手。 暗香浮动。 这一刻,虞黛楚忽然意识到,单琅川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款,能令世间所有人一闻倾心、忘却烦扰、满心陶然的奇香。 她面前,流光涌动,仿佛九天星辰齐齐下临,投入她的心海。 虞黛楚闭上眼,看见了最美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你最近一定是码了很多字。 我(骄傲挺胸):没错,我日九呢! 基友:不,我的意思是,你满屏的错字,我看不下去了。 我:啊这啊这…… 所以我待会会去捉前面的虫,看到伪更不要惊讶! 第34章 、一场梦 虞黛楚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梦中。 她梦到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梦到很多她以为自己已淡忘的东西。这些记忆是如此熟悉,但现在又显得十分陌生,令人总觉得这就是她的过去,却又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她十分好奇,但虞黛楚没有动——又或者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莫名提不起任何主动的心思、只能被动旁观的过客。 她看见自己五六岁就像个鬼灵精,缠着养父养母要去修仙,他们一向对她疼爱倍加,并不逊色于亲生儿女,而想要去修仙实在不算是什么胡闹的要求,反而可以称得上一句有志气,很快,就有仙师来到家里,测过她的灵根,大惊失色,当场将她当成稀世奇才,欢天喜地地接回了宗门。 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是这段梦境中第一次展现她确定与记忆不同的部分,虞黛楚非常肯定,自己刚满三岁,便跟着林漱怀回了太玄宗,开启了修仙生活,绝对没有在养父母家待到那个修仙宗门上门接人。 但奇异的是,这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出现在这仿佛回忆的梦境中,竟给她一种顺理成章、本应如此的感觉。 虞黛楚望着这样的梦景,恍惚以为这是她的另一种人生。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但她还记得,那个养父母相熟、联络的修仙宗门,叫做—— 长乐门。 “入我门中,便知乾坤之大,仙途浩瀚,惟愿尔一意前行,不受尘俗纷扰。”长乐门掌教喝了她毕恭毕敬递上的拜师茶,轻轻抬手,按在她额前一拂,将她收入门下。 年幼的虞黛楚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望着新晋师尊,目光沉静,“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此生此世,永不违命。” 她身上有种近乎宁和的圆融,恭敬地立在那里,精致漂亮的小脸满是平静与郑重,远远望着,简直不像是个孩子,毫无孩童的跳脱与天真,却又显出一股一望便心底平静的恬淡。她承诺了,仿佛就当真永不违背、誓死牢记。 ——但她没有。 “再怎么苦修,不也还是个凡人出身?修炼再快,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 凡人的臭味。” 年幼版虞黛楚顿了顿。 “师兄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凡间来的修士,一个个都是这个德行,哪个不是一开始刻苦修练得不得了,修为噌噌噌涨得快的?可到头来,能筑基的能有几个?” “他们凡人出身的修士,脑子笨、天生不适合修仙,只能苦修,所以前期看起来比咱们快,其实到了后面啊,咱们一用功,他们就跟不上了。师兄,别和凡人计较了。” 年幼版虞黛楚顿了顿,又顿了顿,终究是没能忍住,“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你们自己,我从来不会瞧不起凡人,你们不用担心我瞧不起你们修为低、资质差——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允许废物存在的。” “你说什么呢——”对方眼睛一瞪,就要出手。 少年人的意气,总是稍有冲突就会炸开,再怎么阴阳怪气,最终也会变成拳脚冲突。比修为、比斗法,虞黛楚从来没怕过谁,而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成为旁人的眼中钉。 “你盛气凌人,我只恐往后走不长远。”长乐门掌教抚着她的顶心,轻轻一叹,“如今他人只不过是嫉妒你、厌恶你,说你几句,你便要气血上涌,往后若有人欲杀你、害你、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岂不是要气得头昏脑胀,再无理智了?” 各打五十大板,打架的双方一同受罚。 对方敢于对宗门天才冷嘲热讽,本身虽然资质比不上虞黛楚,但论起背景,也是底气十足,在长乐门中,自有大靠山依傍,受了罚,却因有人奉承,近乎等于没受罚。 但年幼版虞黛楚不行,她的师尊是长乐门掌教,需要公正不阿、大公无私,不能被人挑出把柄,对着错处大做文章。所以她受罚,就是真的受罚。 主动挑衅的安然无恙,仅求自保的反倒受了重罚,任谁都会心气不平。 虞黛楚瞧瞧年幼版的自己,眼睑微垂,神色隐藏在阴影之中,远远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不正常的平静,极静谧,又仿佛极冷酷。 虞黛楚开始好奇——她究竟在想什么? 仿佛是明白她的好奇,一道清晰而又熟悉的声音忽地在她耳边响起,“师尊贵为一宗掌教,到头来这也怕得罪、哪也怕触怒,权力、实力在 手,反倒过得比旁人更不自由、更不自在,实在是……” “怪可怜的。” 虞黛楚一怔,望向年幼版的自己,那声音稍显稚嫩,对她来说却太过熟悉,显然,正是她自己的声音,而这话,也正是她自己的心声——这个年幼版的虞黛楚的心声。 再望向那尚显稚嫩的脸庞时,沉静、平淡下,便仿佛又多了些什么,冷酷而坚硬。 转眼流年暗偷换,“虞黛楚”要筑基了。她年轻、美貌、天资出众,整个长乐门再也没有人能遮掩她的锋芒,往日的嫉妒,有些化作云泥之间的淡然、再不作比,有些却渐渐滋长、越演越烈,最终化为是深入骨髓、难以分割的嫉恨,附骨之疽,除非根除,否则,只会痛彻心扉。 有的仇恨,虽然刻骨,却也总能谨守底线,有的仇恨,却因一点小事出发,最终忘却了一切良知、道德,不计代价、不顾一切,除了将着仇恨发泄之外,再无一丝被放在心上。 “虞黛楚”归乡的时候,遭人算计,对方付出了太多代价,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一定要留下她。 “你不是资质很好,谁也比不上的吗?”昔日厌恶她的人,最终化为了要她命的人,“你以为,除了灵根这种老天施舍给你的东西,你还有什么?你还能拿什么来和我比?你凭什么和我比?你不过是一个凡人,让你修仙、给你仙缘就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施舍了,你还想跟我比?”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仙缘,究竟还能剩下什么?” 也许有的人眼里,自己的意义,在出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谁也不可以后来居上超过他,否则就是不守本分、不识抬举,那么,他便要费尽一切心思去打压、伤害,毁掉对方,毁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