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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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着,盼望着,到了正月十二,一大早,外头响起了锣声,果真如苏树清说的那般,百姓可以出门了,御道、城门和各个要道依旧有官兵把守,但大家目光都盯在各个铺子的木板上。 看到门外有邻居经过时,李青文才察觉到,他家门口那俩官兵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 一声不吭的走掉,那就是他二哥没事了? 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呐! 李青瑞和李青宏已经跟着杜老头去寻摸合适的铺子去了,李青文的心像是纸鸢一般飞到外面去了,结果被李青卓一眼,又乖乖的收回来,收敛心神,背了一篇文章,练了半个多时辰的字。 在家生生憋了十多日,有事没事的大家都想出去透透气,不光大人,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也抱出去,外面的街坊邻居来来往往的,热闹的不像样子。 无论那些天京城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好似都跟百姓没甚关系一般,说的依旧是年夜饭都吃了啥,东西买没买够,哪里的铺子开没开张,东西贵了还是便宜了。 柴米油盐涨半个铜钱都比换个皇帝跟牵动她们的心神。 一时半会不能出城,和码头那边联络不上,李青瑞早早的往周丰年府上报个平安,也想着能收到他们一切安好的消息,结果却被告知,内外城也没有开。 别的做不了,李青文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揣着钱去买荞麦种子。 荞麦种比面便宜,因为壳子厚,李青文一下买好几袋子,不用他动手,那家铺子专门给送到巷子里来。 可能是看他面生,米铺的掌柜的有意和李青文攀谈,道:“小兄弟,刚到京城?” 李青文点头,“还请掌柜的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听你口音,跟老杜带的那几个很像,你们是一起的?” “那是我大哥和三哥。” 那掌柜的就笑了,招呼伙计再往车上装一小袋,然后转头跟李青文,道:“你们在这开铺子,以后咱们就不是外人了,开张的时候别忘记请我喝一杯酒。” 往外走时,李青文还在纳闷,这才能出门几个时辰,连米铺的掌柜的都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开食肆了?! 是的,各个胡同巷子里也没甚秘密可言,老杜头前脚带着李青瑞他们去看铺子,后脚连铺子卖啥大家伙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都在打听啥时候开张,还有人热心的介绍去哪里掐算好日子。 李青文想,他可能真的很快就要有三嫂了。 那几日没白琢磨,再加上有杜老头这么个熟悉这附近的人在,几乎没有什么波折,李青瑞他们动作很快,看好了铺子,谈好了价格,下午就去“牙房”签订了租赁的契书。 契书摆在桌子上,周边围了一圈人,不管认字还是不认字的,都在盯着看。 外头的光照在李青宏的脸上,鼻尖慢慢渗出一丝汗意,他看着契书上那每个月需要出的几两租赁钱,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一、一年光租子就得交大几十两,还不算其他的,这、这能赚的回来吗?” 就在前年,他们还为填饱肚子发愁,一两多银子都能一年的花销,而现在,一个月给人的租子能顶他们一家人好几年的吃喝拉撒,仔细一寻思,胸口就跳个不停。 李青宏不是没见过银子,李青文卖东西赚的一箱子一箱子金银他拎了不少,但那都是卖东西换来的,东西全是他们在边城采的,或者做的,基本没甚本钱。 而开铺子,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得置办各种物件,找人手、这些花的银子也不会少,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经营…… 不管想的时候多好,一旦做起来,往外掏银子了,许多从前没想过的事情就会冒出来。 听他一说这话,李青文立刻捧着心,“三哥,你一直说,我做的东西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李青瑞斜眼看他,“老三,大哥还没当过掌柜的,你要是不干,我正好留下来威风威风。” 他俩这一作妖,李青宏鼻尖的汗珠子更大了,他求助的看向二哥,李青卓正在看书,并没有察觉到三弟正在受难。 李青文嘿嘿笑了一下,“三哥,没事,开食肆若是不赚钱,以后咱们卖蜡烛,你保准是京城第一蜡烛铺子掌柜!” 李青瑞也道:“你要记得,娘让你来京城,是想你找媳妇的,为了养媳妇孩子,也得好好赚钱。” 被俩人这么插科打诨的一搅和,李青宏那点不安慢慢淡了,将契书收起来,一把搂住李青文的脖子,道:“走,一起到咱们铺子看看!” 新铺子就在紫藤巷子前面的那趟街,临着路口,是个两层的小楼,从外面看有些年岁了,但窗棱和墙面倒是挺干净雅致的。 这里从前是个茶楼,此时里面是空的,看大小,应该能摆开十几张桌子,原本地上和墙都是灰土,被李青顺他们打扫过,还能闻的一股挺大的土腥味。 一楼高,烧火的灶台在西北角,旁边还有个不大不小放杂物的屋子,一道帘子将前后挡住,二楼稍微矮一些,屏风隔出一块块的地方,这上面还有茶楼留下的小矮几和蒲团。 二楼和一楼原本是一般大的,但一楼后头是做事的地方,就显得二楼更宽敞些。 李青卓为了方氏他们落脚,租的那个小院子一个月都要一二两银子,这个二层小楼,比巷子里位置更好些,能开铺子能住人,一个月六两银子,李青文觉得一点都不贵。 这里可是京城啊,寸土寸金,即便是在外城,但这里住的人多,又离文正书院不远,比他预想的价格可是便宜不少。 亲眼看着铺子,李青宏又想起了他们之前一起商量的种种,那点怯意一下就没了,嘴巴咧着,眼睛里闪着光。 第138章 点着灯, 李家一众人在小楼里量尺寸,之前只是在脑袋里想的,现在可以在地上画线, 哪里砌锅,哪里摆板凳, 灶台还要再扩几个,后头收拾出来,李青宏几个人好在那里睡觉…… 除了李青文和李青卓,其他人都分配了活计, 这俩人一个要读书, 另外一个要去看小孩,都是耽误不得的。 其实,李青文不单是想找苏昊元赴约,苏树清给他留的住所,离蒋立平他们口中所说的常去的酒馆不远,他原本也想去酒馆的。 李青文一个人出门, 李青瑞还是稍微有些不放心的, 倒不是怕他丢了,而是京城刚乱过, 怕在外头出啥岔子, 他们不知道。 所以,他去找了老张, 让老张驾车拉着李青文走一趟。 先是各自拜个晚年, 老张放开缰绳,对着李青瑞等人一顿恭喜, 显然,他也是听说了租铺子的事情。 李青文上了车, 待他坐稳了,老张才驱赶着马慢悠悠的走起来。 今天有点风,李青文还是把马车侧面的窗子给打开了,他很好奇,这十多天里,京城有甚变化。 他向外头张望了半天,铺子依旧开着,行人依旧走着,好似跟过年前没甚区别。 快到御道时,车夫老张突的转过头来,小声跟他说,“等下看到啥别乱说话,有啥想问的,过后问我。” 李青文点头,很快,他就知道老张说这话是何用意。 宽敞笔直的御道两边站着手持武器的官兵,御道两边砖石砌成的明渠正哗哗的淌着褐色的东西,带着浓重的药味,有不少人拿着东西在墩洗御道、朱漆杈子和明渠的角角落落。 沟渠旁边的花几乎都被踩到了泥中,往来的百姓都是别开脸,不去看,显然,他们懂得这不成文的规矩。 已经知道这里经历过一场戮战,在擦洗什么不言而喻。 御道往东走一段,再往北拐,李青文记得这里有一块不小的地方,有一群人长年在这里斗鸡,老张当时说,这块是个“斗鸡坑”,最多时有几百只鸡在这争斗,引来无数百姓围看…… 但此时这一片地方都被各种卖各种针头线脑的摊子给占满了,连一声鸡叫都听不到,原本满地的鸡毛,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李青文张嘴想问,突的想起老张刚才的话,又憋了回去。 到了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前,马车停了下来,李青文去里面挑了几样小孩子喜欢吃的,买完飞快的上车。 这一路走的慢,过了午时才刚到,李青文让老张去酒馆,他想早点去看看江淙从前在京城呆过,而且还念念不忘的地方。 酒馆在一个胡同里,从外头看店面不太大,酒香阵阵。 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但看到老旧的幌子的“酒”,李青文心里一动,脚步就轻快了几分。 这是替他哥重游故地啊。 他刚到门口,里面的伙计已经掀开了布帘,满脸堆笑,“客官,里面请!” 脚还没踏入门槛,酒香夹着热气迎面扑来,李青文进了门,入目便是一排排的酒坛,柜台的后面一整面墙都打了木架子,从地接到房顶,一层一层,每一层都摆满了大小的酒坛,酒坛蒙着红布,被线绳扎的紧紧的。 不光架子,柜台周遭的酒坛子更多,坛子外面贴着纸,李青文扫了一眼,上书“烧酒”、“青酒”、“梨花白”、“艾酒”等等,不下几十种。 伙计刚要指引,就看到李青文径直走向一楼的最角落,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酒缸,一个人多高,肚子比每张桌子都宽大,敦敦实实的靠在角落,一个红纸黑字的“酒”贴在大大的肚皮上。 酒缸旁边摆着一张桌子,这里本来就是角落,又被大缸占了地方,显得有点挤,而且还挨着旁边的窗子,不免有冷风钻进来。 一般来说,老客都会喜欢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伙计在这里做了不少年,一看李青文的脸就是生的,拎着热水壶,一边倒茶一边道:“客官,旁边地方宽敞,要不咱移几步?” 李青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忍不住脸上越来越大的笑意,“给我来一碗鸡汤面!” 只要进了这个门,客人说啥就是啥,伙计没有继续劝,拉成声应和一声,便去告诉后头了。 伙计一走,李青文就忍不住看向桌子,果然在松黄的中间处看到七个黑色的点子,这些点子其他桌子也都有不少,火芯掉落,一个不注意就会烫出来。 没人会盯着这些地方瞅,李青文却看的兀自笑起来,别说,这几个黑点连起来,还真有点像北斗七星的模样…… 虽然第一次坐在这里,不过关于这个“北斗七星”的事情,李青文可早早就听齐敏他们说过。 那是江淙第一次在一众府兵中夺得魁首,蒋立平他们一行人特意跑到这里来庆祝,结果喝多了,掀翻了油灯,灯油流了满桌子,烫坏了桌子。 动静不小,惊动了掌柜的,听说他们的好事,不但没有嫌弃,还给他们重新上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说是他们酒馆的一点点的心意,沾沾状元的光,希望他们日后一直光顾生意。 蒋立平他们感谢掌柜的好意,他们自知兜里没几个钱,铺子人多时,一群人便会自觉到最角落这边来。 第二年,江淙又不负众望打败其他人,再次得了一块金盾,蒋立平他们依旧来这里庆贺,刚坐下,常吃的酒菜便端了过去,这是酒馆为他们庆贺而准备的。 齐敏把挑灯芯的铁签子烧红,在上次他们烫出的黑色旁边点了一个圆圆的点,道:“在这里做个记号。等以后咱们谁风光了,都到这里宴请大家伙喝个三天三夜……” 他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人拍到一边,大家纷纷上手,痛骂他不是个东西,白白吃着掌柜的喝着掌柜的,还给人家桌子弄个洞。 骂的时候,一个个义愤填膺,后来,后来也不知道谁,又在旁边点了几处,言之凿凿的说,借着北斗七星的气运,他们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结果没有飞黄腾达,反倒落罪,被发配到了苦寒的边城…… 一边笑着,一边想着他们谈及往事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李青文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不断眨动的睫毛根处沾染了几分湿润。 江淙和蒋立平他们从前也跟普通百姓一样,对上头的各种安排满腹牢sao,拿着那点微薄的例银,为了家里的老小节省度日,也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只是他们栽这一下可比别人疼多了,几乎折骨断筋。 李青文微微闭上眼睛,两个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撑着头。 即便现在在边城安定下来,李青文知道他们也都在牵挂家里那头,每年的那个时候,蒋立平和江淙一群人都会在朝南的地方撒十碗酒,祭奠他们死在火中还有被砍头的兄弟。 即便有人心存埋怨,一边倒酒一边痛骂他们出任务喝酒,不但害死了自己,还连累他们,让他们赶紧投胎,下辈子还欠下的债。 但,死者已矣,他们还活着。 李青文知道,他们给那十个人的家里送了银子,因为那些人家不愿收,还发脾气。 也知道他们收到家里的书信时,会窝在被子里哭,亲人生病无法在身边服侍,血脉至亲离世见不到最后一面,连一抔土都捧不上,也无法上香,烧纸…… 那种滋味,旁人看的再多,也无法感同身受。 原本,只是李家三父子同江淙的恩怨,这三年多下来,好像越来越多的人纠缠到了一起……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眼前,陶碗轻轻磕了桌子一下,扯回了李青文的思绪。 伙计送上热面和筷子,刚要开口说“慢用”,看到客人红湿的眼眶,立刻弯着腰下去了。 面是烫的,灼热的气喷在脸上,李青文拿起筷子,慢慢的卷起了几条,放到嘴里,面条柔韧,挂着的点点汤汁很香。 他才吃了几口,伙计悄悄端来几盏小菜,小葱拌豆腐、半个咸蛋还有咸豆子。 就着菜吃面,味道更甚,李青文夹了几筷子又不吃小菜了,专心的吃面,喝汤,仔细品尝这滋味,琢磨汤里都放了啥。 江淙他们短时间是不能来这里喝酒吃饭了,但可能会吃到跟这里相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