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页

    她看到百里烛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正是当初她送他的那只。

    柔软的、蓬松的抱枕,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味。百里烛紧紧抓住抱枕的一角,又像是怕弄坏了,小心地舒展开指尖。

    他在梦中不安分地呢喃着:“等我……翩翩等我……”

    红色的细线从他脚踝蔓延至体内,在尹翩翩看不见的地方,又倏地从他眉尾、喉结这些地方窜出。像是流动的一般,每当百里烛呼吸的时候,红线便会更长一分。

    他的情人蛊,如今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么?

    尹翩翩有些忧心,“系统,这会不会影响他飞升啊?”

    “这……这可能……”系统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它这副样子,尹翩翩便知道,定然是会影响的了。

    “本该没这么严重的……”尹翩翩蹙了蹙眉,觉得不大对劲,便欠身上前细看。

    “别、别走——”

    百里烛像是被噩梦惊醒了一般,忽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尹翩翩此时乃是隐身状态,怎可能让他抓到?那苍白的手只抓住一阵空气,便倏地,颓然地垂下了。

    而百里烛,像是痛得厉害,竟也没有醒过来。

    他只是下意识将脸埋在了抱枕上,整个人烫得厉害。

    这情人蛊发作,竟这么厉害的么?不,不对,那团黑气是什么?尹翩翩瞪大了眼,看见百里烛心口的位置,正往外弥散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而透过天眼,可以看到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这团污浊之气困扰着。

    “那是……心魔!”系统惊呼出声。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尹翩翩愣了愣,终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他竟生出了心魔。”

    如若不然,这会儿也该飞升成功了吧。

    垂眸望向脸色苍白的百里烛,他昔日那般明艳的容颜,此刻却像是褪了色一般,整个人黯淡又颓然,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稚童。

    尹翩翩心中怜惜之意顿起,“或许我能做点什么?”

    系统这回倒是不犹豫了,它认真道:“可以的。他的心魔正来源于宿主,若是宿主能以入梦之法除去他心中郁结,便有很大几率消除他的心魔了。”

    这倒可以试试。

    尹翩翩点了点头,“入梦这法子稳妥,他现下正虚弱,应该也发现不了我。”

    于是,尹翩翩十分熟练地cao纵起入梦之术,借由系统的遮掩,顺利进入了百里烛的意识之中。

    令她意外的是,这并不是什么可怖的噩梦。

    正相反,这是一个充满了春日气息的美梦。

    梦里,粉嫩桃花飘散满地,百里烛正抚着尹翩翩的手,在凉亭下教她抚琴。他唇角含笑,望向那个“尹翩翩”的时候,一双金瞳都被映成了温柔的浅金色。

    “太难了,学不会嘛。”梦里那个尹翩翩嘟着嘴小声埋怨。

    ……这倒是像她。

    尹翩翩在一旁看着,依然像是透明人一般。她知道,百里烛梦中之人并不是她,最多是他记忆里原主曾经的模样。

    他所爱的原主,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吧。

    “我该怎么做?”尹翩翩暗中和系统沟通。

    “宿主你可以试试进入那女子的身体。”

    “好。”

    尹翩翩再睁开眼时,便已在百里烛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桃花的气息。微风拂过,一缕青丝垂到她颊边,百里烛很自然地抬手帮她撩到耳后。

    “是谁和我打赌的?你明明说……”

    对上她的眼睛,百里烛的笑意忽然顿了顿。

    浅金色的瞳孔仿佛瞬间出现了裂纹,呼吸之间,便沉了下来。

    尹翩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刚进来,还什么都没干啊。难道是这表情不对?

    然而百里烛却像是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急速后退松开了她。他挥袖站定,立于阴凉的六角亭下,精致艳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你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眼神……”

    “心魔?”百里烛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语气陡然变得危险而狠厉,“滚,快从她身体里滚出去!”

    “没有人可以碰她,你找死么?”百里烛沉着一张脸飞速掠来,却在距尹翩翩两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他捂住自己的头,神色仓皇而痛苦,“不,不能让她知道……心魔?我明明压制住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前一秒还狠戾得像要杀人,下一秒却痛楚得浑身颤抖。尹翩翩望着他,如此诸般变化,他内心定然是挣扎极了。

    她神色柔和了几分,缓缓蹲下身去,“小龙龙,我不是心魔。”

    然而百里烛却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只是越发痛苦。她想伸出手抚一抚他的额头,却见他惊惧地跌坐在地,眼瞳变得漆黑而阴郁,“不……”

    周围的场景瞬息万变,方才的春日美景全都不见,变成了阴森森的山林和野径。

    尹翩翩见他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便知他又回想起了幼年时见到“原主”尸身的那一幕。

    看来这一幕始终是他的心结。

    少年百里烛在那泥泞之中发现了自己爱慕的少女的尸体,她死的那样惨,眼珠子睁着,至死不休。

    她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