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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隐瞒此事,忙不迭报告上官,不消一日,消息便传进了宫里。梁帝直气得声音和人一同哆嗦:“燕虏,燕虏!欺人太甚!便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怨冲着朕来便是,打搅列祖列宗的安宁,直不是人做的事!” 负责禀报此时的兵部官员勾着头站着,不敢搭腔——欺人太甚又怎么样呢?你若是有办法不叫人家欺负你,那还何必在这里骂骂咧咧呢? 不就是没办法吗? 燕国人确是缺德极了,他们就用“平分土地”这一招,便叫那些无君无国的刁民背叛了大梁。可恨的是,这一招,燕国人能用,梁国朝廷自己用不了!这是他们自己的国土,要治理百姓自然要依靠大户乡绅,若是他们也分大户的地,岂不是自掘坟墓? 若是能打到燕国的地皮上,这一招倒也不妨用用,可他们打不过去。 非但打不过去,还被人瓮中捉鳖了! 皇帝焦躁地在殿中踱步,宛如被关在笼栏中的虎熊,周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无论是朝臣还是内监,此刻都要屏息静气,免得成了皇帝拿来出气的那个筒子。 但即便大家都假装自己并不在这里,皇帝还是要爆发的,他一把甩下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双眼泛出猩狞的红:“你们,有什么法子退兵?” 仍是静悄悄的一片——倘若大家有什么法子能退了虎视眈眈的燕军,难道早不会说吗?非得等到燕军的援军都到了,将皇帝陛下的祖坟都给起了,才拿出来献宝? 皇帝的易发愤怒:“人道主辱臣死,朕如今连祖宗陵寝都保不住,这样的耻辱,你们这些食君禄的国之柱石,竟也没有一人肯为朕分忧的吗?” “国之柱石”们仍是沉默,就当皇帝骂的是同僚,与自己无干。 主辱臣死固然是士人的节,是要守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很不妨想想,就算他们挨个儿站在城墙上,一个一个往下跳,摔死给对面的毅亲王瞧,能换他退兵吗? 顶多换来他一头雾水。雾水散了之后,他们这位人君,该被辱还是被辱。 既然死也白死,那不如不死。 “就没有一人有计策退燕虏?”皇帝再次询问。 等待他的还是无边的寂静。 愤怒和恐慌已经填充了他心窍的每个角落,他不甘心,还要再问,可开口时却觉得嗓子眼里一片腥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殿中登时一片慌乱。 而在不远处的燕国军营里,气氛则截然不同——中军帐中,叶清瞻举起一碗水,笑道:“杨将军远来辛苦,本该设宴为你接风才是,然而如今正当国丧,军中亦不得饮酒,只能以水代酒,姑且当做洗尘。” 与他相对的青年将军亦举了酒碗,道一声“殿下恩赐,杨某岂敢不从”,便将那一碗白水直吞了下去。 如此,众人方才各自落座,叶清瞻笑道:“杨将军肯借军旗与我一用,已然大有裨益,如今更是亲自赶来助阵,本王当真感激得很。” 杨英韶脸上微微泛红,道:“殿下准许末将参与此役,是极大的恩德,该是末将谢殿下才对。” 叶清瞻摆摆手:“谢什么谢?眼见着这一仗打完,天下多半就太平了,你们少年将军想立功,可不是得抓紧时机么?若是赶得及,我还想叫明噶图那小子也来瞧瞧。不过,他大概对南边没什么兴趣。” 杨英韶点点头:“眼瞧着虏军败局已定,他自然是更想留在那边报仇的。说来倒也奇了,他先前是个见血就晕的人,可一对着可汗父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叶清瞻叹了一口气:“绥和伯只他一个儿子,也只能由他去报这份仇了。想他刚来大燕的时候,多么温和的孩子,如今竟也被逼成了勇士。” 杨英韶笑笑不答话——那会儿的明噶图若不是个柔弱爱哭的小少年,恐怕也死在他枪下了。 这孩子的武艺确是不错,要拼命的时候也真豁得出去。前些日子,杨英韶对上柔然可汗长子的那场恶战里,就是他率先突入敌阵的。 自打他不怕血了,就跟下凡的杀神似的。可汗的儿子也是自幼习武的,身手不差,可是交锋数合,便被明噶图提了个铜骨朵抡下马背了。 明噶图自己也受了伤,他是拼着同归于尽去砸了对方的头的。那会儿可汗儿子的刀也划到他胸前了,只一眨眼的契机,他把对方的脑袋给砸扁了,自己胸口虽被划出一条深长的口子,到底没伤到心肺。 只流了满鞍子的血,他那匹周身莹白的宝马,前肩双腿全都染成绛红色,回了本阵,直把杨英韶都惊得变了脸色。 便是受了如此的伤,几天后对上可汗亲卫那一仗他还要上,杨英韶派了四个亲卫将他摁住,那小子第一回 跟他炸了毛:“姐夫,我的伤,不碍事,你让我上,我要杀了他,给我阿爸报仇!按着我们柔然人的规矩,我要掏了他的心!” 杨英韶看着他眼睛都红了,很是头疼:“你当可汗是只羊么?你说要掏便能掏得了?别闹了,你流了那么多血,便是没伤着五脏,体力也比不上好的时候。万一有个万一,你叫我怎么和殿下们解释啊?梨山公主殿下那么个性子,你若是……你说她怎么活?” 明噶图怔了一怔,那小豹子一样要蹦出去拼命的劲儿就xiele,低声道:“错过这次,没有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