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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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不及领略世间美好,便由你代他去听闻触碰。他来不及建丰功伟业,便由你去拼搏图谋,你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个人,便该带着他的期盼,活得加倍勤恳。” ……是吗? 他恍惚的心逐渐归位,以袖遮面,哑声道:“谢渺,他叫周念西。” “周念西,我记住了。”谢渺抱膝坐着,笑道:“从今以后,世上又多了一个记住他的人。” 蝉鸣谱写乐章,夏夜嘈杂而美妙,他庆幸身边有她,希望今后的岁月,一直有她。 修指越过瓦片,想牵住她的手,却被突如其来的石子飞袭—— 周念南翻跃而起,朝暗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 “该下去了。”他扶她起来,顺手揉乱她的额发,“中秋宴后,我要随圣上去秋狩,你在京城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谢渺愕然,那年他重拾心志,出发去北疆之时,同样说了这四个字,他—— 周念南搂着她落回地面,赶在那人发飙之前,火速越墙离开。 谢渺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神色茫然中透着难以置信,直到有人挡在身前。 “阿渺。” 谢渺回神,再度诧异,“崔表哥,你回来了?” 崔慕礼修身似竹,清隽胜月,右手却端着一碗阳春面,与周身谪仙般的气度格格不入。 他平静的俊容下心绪翻涌,偏得装作若无其事,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替你煮了一碗长寿面。” 谢渺的视线下移,落到他手中的面碗上,这意思是,他亲手煮得……面? 她想也不想便谢绝,“我心领表哥的好意,但我过酉不食。” “尝一口便好。”崔慕礼将碗往前轻送,“我知道你最近茹素,特意用了菜籽油,不沾半点荤腥——” 谢渺打断他,“表哥,不用了。” 崔慕礼置若罔闻,继续道:“这是我初次下厨,味道尚有欠缺,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定会努力精进厨艺。” 谢渺蹙眉,“崔表哥。” 他不复镇静,语调有些急迫,“阿渺,你相信我,我会做得越来越好。” 可她摇摇头,道:“崔慕礼,就到此为止吧。” * 风汇聚成利刃,由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她与念南亲昵相处的画面犹在眼前,他的心不住下坠,似乎在试探失落与嫉妒的底线在何处,然而等了又等,竟无止境。 他从小聪睿,得父亲珍爱,祖父悉心教导。长辈赞誉、同伴艳羡、异性倾慕……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无需费心便能得到。 他生性晏然,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几乎没有人或事能积极调动他的情绪,哪怕有,只要他想,便能轻易收回。 即使面对曾经的谢渺,他亦能心若止水。然而这份自如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消失殆尽,他在无所察觉时被她吸引,待意识到后,不仅没想过逃离,反而渴望更为亲密的关系。 他想拥抱她,完完全全地占有她。 执念如疯长的藤蔓,层层裹缠覆绕,他堕入沉沉阴郁之中,细而狭长的丹凤眸里,妒意几欲喷薄而出,很快便又被理智掩平。 一切仿佛都是错觉,他仍是端方自律的崔二公子。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他道:“阿渺,我非半途而废之人。” 谢渺快速思索能劝服他的理由,紧跟着灵光一现,“崔慕礼,你刚回来,兴许不知,苏盼雁与温如彬的婚事作废了。” 崔慕礼道:“所以?” 谢渺道:“所以你当抓住时机,去苏家提亲啊!” 崔慕礼道:“荒谬之言。” 谢渺误以为他有顾虑,苦口婆心地劝:“你与她明明两情相悦,何必因外人的闲言碎语而退步?待你们成亲后,幸福美满地过上几年,谁还会记得这些旧事?” 崔慕礼道:“我若成亲,妻子除你以外,再无其他人选。” “……” 谢渺头疼地按按额角,又听他道:“你从何处听说我与苏盼雁两情相悦?” 谢渺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崔慕礼道:“明眼人,眼却不明,倒显得眼睛是多余摆设。” 谢渺:……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崔慕礼隐在袖中的左手有轻颤,很快又稳住,说道:“阿渺,我若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有无婚约,都会竭力将她娶回家中。” 费那事干嘛呢? 谢渺无奈道:“如今她解除婚约,婚嫁自由了!” 崔慕礼道:“我既不喜欢她,她有无婚约,跟我有何干系?” 谢渺说不过他,心累,算了,成事不在一时,她要去睡觉了。 她困倦地揉揉眼睛,“我困了,表哥慢走。” 崔慕礼挡住她的去路,将面碗放到地上,动作滞缓地从怀里取出一根银簪,“阿渺,祝你生辰夷愉,事随人愿。” 谢渺:“谢谢,礼就免了。” 崔慕礼敛眸,执意地伸着手,“每年我都会送,今年亦不例外。”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管谢渺怎么劝都没反应。 谢渺很头疼。 她清楚知晓对方的毅力有多强悍,若不收下,他还真能一直站到天亮。 最终她还是选择妥协,原因无他——她困了,想要早点睡觉。 第79章 折腾了一通, 谢渺总算回到房中。 蜡油涓滴,凝结成行行烛泪。她坐到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端量着手中银簪。 它看上去分外普通, 焕银的簪体, 尾部是双叶银杏的花样,线条流畅, 朴素而简约。 这样寻常的东西, 实在不像崔慕礼的手笔。 她摩挲着双叶银杏, 指腹触及凹凸,翻过簪子一看,只见背部刻着六个小字。 阿渺生辰万福。 谢渺登时明白过来,这恐怕是崔慕礼亲手做得簪子。 如此费心啊…… 她眼里无甚波动,同样将簪子随手一扔, 猛又想到周念南的那句“等我回来”。 某些念头隐隐约约冒出, 又被她快速摁了回去。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不管他们哪个的情, 她都无福消受,还是留着给其他有缘的姑娘吧。 * 且说崔慕礼端着一碗面进后院, 海花苑的丫鬟们再无心情捕捉老鼠,火速在屋檐下站成一排, 战战兢兢地守在院中, 待他出来后, 齐声恭送:“二公子慢走!” 他看也不看众人, 直接出了院子。 拂绿看得仔细:二公子面色苍白, 手中面碗照旧, 浑身透着一股端冷气息, 猜也知道,定没在小姐那里讨到好果子吃。 她咬唇片许,默默跟了上去,待到无人处,才出声道:“二公子,请留步。” 崔慕礼回头,知晓她是谢渺最信任的丫鬟,倒也停下脚步,“何事?” 拂绿侧身行礼,踌躇着道:“奴婢,奴婢拂绿,有些话想跟二公子说。” 崔慕礼道:“嗯。” 拂绿大着胆子道:“敢问二公子,您是真心喜欢小姐吗?” 崔慕礼道:“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亲自下厨替你家小姐煮长寿面,难不成只为博个好表哥的名号?” 他神色从容,语调和缓,拂绿却从中听出不悦,慌忙道:“不,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她注意到崔慕礼手上的几处烫伤,咬了咬牙,往地下一跪,低着头道:“奴婢只是想请您体谅小姐,您如今受到的冷落,比不上小姐曾经的十分之一。” 谈到谢渺,崔慕礼便有几分听她往下说的兴趣。 他道:“说下去。” 拂绿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恭敬,将埋在心底的话一吐为快,“您或许不知,小姐为了给您绣香囊、腰带,熬了多少夜,手上受了多少伤?哪怕您收到后从来不戴,小姐都未曾抱怨,只怪自己绣得不够好,加倍努力修习绣工,盼您有日能珍惜她的心意。” “旁人都说小姐喜欢您,是贪慕虚荣,是不知好歹,是癞蛤蟆想吃rou,是麻雀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但奴婢向您保证,小姐是真心喜欢您,绝不掺任何杂念。” 崔慕礼一静,道:“她从未否认过流言。” 拂绿眸中泛泪,笑着反问:“否认有用吗?世人只看得到小姐与您的天差地别,您越优秀,他们便觉得小姐越低微可笑,即便这样,小姐也没有放弃……二公子,小姐曾经很努力地想靠近您。” 而他却一次次推开了她。 崔慕礼垂眸,“为何从前不与我说这些?” 拂绿摇摇头,“从前您不喜欢小姐,奴婢和您说了实话,您反而会觉得是小姐故作可怜,想要博取同情。而今不一样,您若是真心喜欢小姐,便该试着去了解原原本本的她。” 她用袖子抹了把泪,道:“二公子,小姐自幼失父失母,被二夫人拉扯着长大。二夫人嫁人后,小姐她受了许多委屈——” 崔慕礼的眸光瞬间锐利,“谁给了她委屈受?” 拂绿察觉失言,立马收声,含糊其辞道:“都过去了,奴婢只是希望,您对小姐能多些耐心。” 说罢,匆匆告退离开。 崔慕礼在原地站了片刻,返回明岚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