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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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回答宽泛得像海,金医师看出来凌安正在思考,所以没有打断他。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关于他名字的由来。那时候我在A国,有个华人老师在学校附近办了个学习班,因为一些原因,我去参加了中文课。严汝霏也在那里学中文。担心我听不明白他的自我介绍,所以故意语速放慢。 我刚才说想分手的原因也包括这件事,因为每次想到,都觉得痛苦。 他第一次用了这个情绪词。 金医师又问: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 青年双腿交叠,是个很轻松的姿势,脸上却没有表情:你每个问题都会让我跳到另一个人身上。 另一个人? 嗯。 前任? 不是前任。他说,不知道怎么说他叫林淮雪。令我困扰的不是他,因为我习惯了,我在电话里说的是严汝霏,现任男友,虽然已经分手了。 金医师点了点头,问:你和现男友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想玩弄我,我需要他,所以在一起了。严汝霏长得像林淮雪,又不是他。我刚才说到他向我介绍名字,你知道吗,林淮雪与我第一次见面,拿姓名与我开玩笑,我记得很清楚。所以当严汝霏和我说他的名字,我在失望。 凌安当时也如现在这般沉默,他不能出声,在长得与林淮雪近乎一模一样的严汝霏面前表露自己的极度失落。 尽管如此,严汝霏还是看出来了。 他以为凌安不通这三个汉字,尽管不耐烦,还是教他学字。 老师搬来了几套国内的语文教材。手边刚好有一本,他翻开古诗文课文《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凌安只记住了最后两个字,霏霏。 我龌龊到不希望他叫这个名字,最好改名林淮雪。他对金医师说。 27、第 27 章 凌安在K国待到二月中旬才回国。 期间他们断断续续通视讯电话,凌安爱答不理,似乎是工作疲倦,整个人都像个纸壳子脆弱苍白。 回到华国,严汝霏继续联系他,后者与他的通话渐渐减少,对话也敷衍。 他只要一有空就给凌安拨视讯电话,不发信息,因为凌安不回。 秘书也察觉到严汝霏的变化,简直像是被甩了,还在死缠烂打的男人。 他也惊讶,原来严汝霏这种程度的优异,在凌安面前也不过如此。 也是,后者出身豪门,同样万贯家财外表出挑,随意选择也正常严汝霏为何不换一个对象? 他口中死缠烂打的上司,两天没有被凌安接通电话。 如果不是查不到凌安如今的具体位置,他现在该在K国堵人了。 严汝霏几乎耐心耗尽,视线不时停在那只熄灭的手机上,仿佛在家里等待希特勒来电铃声响起的爱娃。 凌安这会儿刚刚包机回国,春节将近,不少以前的同学朋友回国过年,气氛一时热闹。 他一落地就被柯一宿接走,参加了娱乐圈熟人的聚会,这个消息自然流入到严汝霏耳畔。他再次拨了视讯电话。 凌安正在包厢里,喝了点小酒,眉眼发梢都透着愉快,与朋友见面闲谈是他喜欢的放松方式,接到电话时,他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他嫌烦,径直把通话掐掉了。 醉醺醺回到新家已经凌晨三点多,凌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在地毯上的,半夜被冻醒,回卧室时找到了自己快没电的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信息,都是同一个人,他看也不看一眼,把手机扔去充电。 次日,凌安休息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出门,刚踏出门口就瞥见辆豪车。 男人倚在车边抽烟,清晨雾气朦胧,将他的眉目氤氲宛如梦境。 我等了你很久。他说。 凌安低头给别墅区的管理发信息,叫对方把安保换了,他不想看到别人出现在家门口。 严汝霏又说:上车吧,先吃饭。 凌安不耐烦,也知道不答应的话这人又要纠缠,上了车,他一边回邮件一边思忖其他事情,将严汝霏的事放在后面。 与此同时,严汝霏的烦躁终于消失,也安定了下来,与凌安将近一个月没正式见面,第一眼就察觉他似乎瘦了点。 到了餐厅包厢,凌安托腮坐在窗边的座位,垂着眼睑仿佛像即将入睡,侍者端来酒水,他才懒洋洋醒来似的睁开眼睛,目光从红酒转到窗外。 我可能要去林氏了,她叫我好好考虑,不用现在回答她。 严汝霏诧异地一挑眉:你想去吗? 他回忆陈兰心的年纪,五十来岁,林陈两家人丁稀薄,选了凌安情理之中。 林氏不是家族企业,高层都是职业经理人,无论如何都比我合适接班。她就是有执念。 凌安脸上不见笑意,好似对接手数百亿财产不那么在乎,更像在为此烦恼。 老一辈人想把家产传给儿女的念头吧。陈兰心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做得好,她也会高兴。 不是当事人,严汝霏也能理解他的负担,或者你可以辞职到EMT就职。 你内推我吗?说完凌安自己乐不可支,恐怕得被当成卧底。 严汝霏认真思索片刻:你考虑考虑,我们一起上下班的生活。 他设想过某一天凌安跳槽到他公司来,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上下班坐一辆车,回家同居,多有意思。 这样一想,又多了一个不分手的理由。 算了吧,陈兰心不会答应的凌安自嘲玩笑,当初没能在娱乐圈出道,现在得回去继承家产。 他的注意力从凌安脸上移开,看了眼几乎被动过的菜色。 你厌食了?或者我让你没胃口。 凌安已经习惯了严汝霏时不时话里带刺,慢吞吞回答:关你什么事,我待会儿得回去聚餐守岁,留着点胃吃夜宵。 严汝霏垂着眼睑,大发慈悲地颔首:那你早点回去。 室内很暖和,凌安上身只穿了件薄毛衣,领口很低,俯身的时候,从他的位置能瞥见从喉结到胸口的皮肤,苍白光裸,残留几道车祸留下的疤痕。 严汝霏按住他的后颈,闭上眼吻他,将右手伸进衣服里。 干什么啊凌安很怕痒,被他碰到忍不住笑出声,不要闹我。 呼吸间尽是红酒的暧昧气味,严汝霏产生某种错觉,他们的感情也如今晚气氛一样浓烈,不是只有单方面情感和关系。 想到这里,他勾起唇角,与他继续缠吻。 与他相反,凌安抹了一下嘴角,心里没什么感触。 手机响起,是陈兰心的来电,问他什么时候带上严汝霏回家一趟。 如此近的距离,严汝霏自然也听见了,搭着他肩膀悠哉欣然应允道:时间充裕,我陪你回一趟家。既然陈董也想再见我们的话。 今晚是守岁。说完,凌安皱了眉,起身道窗边讲电话。 过了几分钟,他脸上表情淡淡,回头问严汝霏:你有时间么? 严汝霏:你都这样问我了,我当然是答应啊。 事实上除夕夜对他而言与其余夜晚毫无不同,他没有家人,与凌安重逢前孑然一身,没有庆贺新年的必要和兴致。 这是唯一一次,两人一起过年。 他略一思忖:得先带礼物。 凌安摆摆手:没必要了,她什么也不缺,我先去尤良家里坐一会儿,他刚才约我喝酒。 说完,他观察了一会儿严汝霏,对方眼神愉快,正盯着自己打量。 严汝霏态度还算和缓,幽幽道:你们很亲近。 尤良是我朋友。 他冷笑:以前倒是见不到你的朋友。 凌安不想提九年前的旧事,于是绕开这个话题,转移回到尤良身上。严汝霏不满他回避的态度,今夜除夕,勉强自己没发作。 因为家里养兄的威胁,尤良已经化身拼命三郎,使出吃奶的劲争家产,凌安话中描述得夸张。 你讲得像康熙王朝九龙夺嫡。严汝霏这样说。 凌安对他说:兄弟太多不是好事。我还有一个弟弟,应该七八岁了,不知道长什么样。 凌安,你今晚心情好像不好。 严汝霏忽然凑近他,玩味似的去摸他的嘴角。 他叹气:是啊。 你之前不会提这种事。 异母或者异父兄弟,家庭情况,朋友关系,这些都是后来重逢后严汝霏才从各种途径得知的,在那之前,凌安几乎缄口不言,只在那年提过他是私生子。 尤良一个人在家,父母都在国外,没空团聚,兄弟合不来。 他已经喝高了,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祝贺:祝我们的友谊和你们的感情天长地久,有好事第一个通知我。 感情天长地久? 凌安笑了,抬手与他碰杯,刚想喝一口酒杯就被严汝霏拿去,后者宛如实验员检阅酒水,得出结论:这种不能喝。 那就算了他今晚心情虚浮,竟也不坚持,我在想办法戒酒,慢慢来。 严汝霏在一旁嗤笑。 分明来之前一天还喝到烂醉,在自己面前就乖乖说戒酒了。 他喜欢凌安这么听话,早这么听话就不至于闹出来现在的麻烦。当然他还是因此感染到其中快乐。 你们可以别在我眼前秀恩爱吗?我刚想和你回忆高中生涯。 尤良刚找出来相册,一回头看着眼前两人四目相视,旁若无人,愤慨得再吨吨吨喝了杯酒。 凌安若无其事接过他手里的中学相册,第一页就是大合照,A国X私校毕业留影。尤良大着舌头:我站了C位呢。 严汝霏也凑过去瞧。一共只有两个亚裔面孔。十四五岁模样的凌安站在人群边缘,尖下巴,白皮肤,猫似的美貌,在画面中醒目得扎眼,尽管缺乏表情。 马上就走了,尤良,明年见。 凌安与尤良相处了一会儿,愉快了不少,但对相册兴趣缺缺,头也不回与他道别,视线集中在这张脸眉尖皱起的两道弧线,很淡,林淮雪不常这样。 凌安如此想着,出门时伸手抹了一下,指腹又往下碰到他的脸,眼神慢慢定住了。 严汝霏将他作乱的手捉住,捏在手心里。 你在照片里好可爱。 四目相视,凌安也散漫朝他一笑:想什么呢。 十五岁你和他拍了好多张照片。我见过你在娱乐杂志的硬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在一起过,一张合影也没有。 凌安从前没兴趣和他合影,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们明天就找个地方拍照吧。 他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勃勃让严汝霏反倒挑眉意外,不过也不错。 两人顺理成章在车里隔着扶手箱接了个吻。 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凌安在噼里啪啦的烟花中漫不经意地想,果然还是这样更相似。 陈兰心今年没有出国与姐弟团聚,只她一个人在家。除夕夜,她的目光从严汝霏扫到凌安脸上,后者口吻雀跃说起财报数据,严汝霏侧耳倾听,垂着眼帘,看起来宛如一对奇怪办公室情侣。 陈兰心打断他:新年来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凌安自然是说没有,因为本来就没有计划。 严汝霏略一思索:都是工作计划。 个人方面的呢陈兰心看着严汝霏,你们恋爱多久了? 几个月。这句是严汝霏回答的。 凌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不打算对陈兰心提已经分了手的事情。 既然如此早点结婚,好好收心过日子。她下了命令。 28、第 28 章 不知道这个「既然如此」之后是怎么得出「早点结婚」的建议,凌安抬眸看向陈兰心,她年纪五十余岁,白发却明显,说这话也像是真心而非玩笑。 凌安的大脑不由自主冒出来别的联想:婚礼,教堂,十字架与白鸽。 几秒的出神让他没能及时以玩笑糊弄过去,回答她的换做严汝霏,以惯常的浅笑:我觉得还早吧,都在事业上升期,顾不了家庭。 凌安在一旁慢半拍地嗯了声。 陈兰心看他一眼,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你们有主意就好。 出了这个插曲,凌安接下来的时间都在走神,太过明显以至于被陈兰心发现。严汝霏的反应也差不多,看着桌上和空气里的某一处。 回去路上一路无话,凌安是真的困了,在车上睡着。 醒来时车载广播已经在倒数,五四三二一。 凌安恍然睁眼,前方是缓慢靠近的十字路口。驾驶座上的男人轻轻敲着方向盘,黑发,肩膀宽阔,一件淡色的毛衣覆盖肌rou结实的身体。背脊挺直,坐得端正,乍一看给人仪态很好的印象。 睡醒了?绿灯眺转红灯,红光从严汝霏浅色的眼底划过,像一抹血。 凌安看了他许久,说:新年快乐。 他也重复祝福:新年快乐,凌安。 车辆缓慢驶向了路边,停下了。严汝霏接了个电话,不怎么专心致志地听对方汇报数据,没多久就切断了通话,像是不耐烦再听下去。 你第一次和我见面就是这种表情。凌安忽然说。 严汝霏嗤笑:你当时很烦人啊,连中文字都不认识,偏偏跑来找我问名字。 凌安思绪跳跃,又想到了陈兰心的提议:陈兰心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下一秒就开始思考婚礼安排,如果我结婚就在教堂办,只邀请家人和朋友,希望神父能赠我们祝福,天长地久,永恒不变 可笑的是我根本不信宗教,神也不能忍受同性恋。小时候有一次闯进了办婚礼的教堂,宾客没有赶我走,给了我糖。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在神父面前宣誓,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永远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