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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谢千羽从船舱中走出来,轻轻地倚在贾琮身边,与他一起欣赏着着江上的风光。她原出生于江南的世家大族,家中开明,女儿和儿子一般教养,自小也读书习字,同时也学些女红家务。这门亲事是贾琮的师嫂说合的,千羽的父亲慎重考虑后,又亲自去见了贾琮本人,冷眼观察了许久,才应下了婚事。贾琮原是荣国府的子弟,谢家久在江南,对金陵贾家的印象并不算好,且荣国府又败落了。千羽的母亲本来是反对这门婚事的,但父亲却很自信地道,贾琮是与贾家人截然不同的,人品。才干都出众,无须担心。就在两人初成婚之时,母亲还疑虑重重,担心女儿会遇人不淑。

    但这些年,贾琮的表现让谢千羽和谢家都欢欣不已,谢夫人因此一再称赞丈夫有远见,有眼光。谢千羽自嫁入贾家后,生活一直很舒心。上头没有婆婆,贾代儒夫妻也不插手家事,只管安享晚年,含饴弄孙,贾琮在观察了一段时间谢千羽的行事后,就让她完全掌握了管家的权力,在这之前,他特地给她讲了王熙凤做的事情和下场,不露痕迹地做了提醒。谢千羽本就不是那等贪婪心狠的女子,听了贾琮的话,则更加警醒小心,绝不给家人树敌招祸。

    最让谢千羽满意的,是贾琮坚持不纳妾。当时贾琮的官职已经不小,执掌一方权柄,想巴结他的商人、官吏们早就打上了他的士意,盘算着怎么样能和他拉上关系。贾琮为人机变,但又甚坚持原则,常例的‘冰敬’、‘炭敬’,他也会和光同尘,和旁人一样收下,但过了界的,则绝不贪心,坚决拒绝。有人给他送各色美女,扬州瘦马,他也都退了回去,发话道他只一夫一妻,好生过日子,这让谢千羽惊喜不已。

    她自己的娘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规矩严格的了,但她父亲也是有妾室的,只妻妾、嫡庶之间区别分明罢了。那时,谢千羽心中还隐隐不安,生怕会因此被贾代儒夫妇和旁人指责为嫉妒,不贤惠,这可是要七出的大过错。

    但贾琮却道不用担忧,这是他自愿为之的。自己自小就受过庶出的苦痛,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承受。嫡庶有别,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世人都觉得是天经地义。若是让嫡庶待遇平等,不但会引来世人的非议指责,对于嫡子正妻,其实也是不公平的。但是,庶子又做错了什么呢,要生来就自甘卑贱?因此,官宦人家,嫡庶、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层出不穷。其实,那根子还是在丈夫身上,不纳妾,不生下庶子,才是齐家和睦的根本之道。

    贾琮不但嘴上是这样说,也是身体力行的,成为官场上十分少有的,没有妾室的官员。不好色,本就是值得赞许的品行,他又态度坚定,知道他身世的人,慢慢地也不再往上凑了。

    谢千羽对之又是心疼,又感庆幸。不知道贾琮是在贾家受了多少委屈,才会生出这等与众不同的想法?但也因如此,谢千羽和孩子们才能独享丈夫、父亲的全部感情和关爱。谢千羽偷偷地在寺庙里给贾母等人烧了一炷香,表达心中衷心的感激。

    “千羽,我们要在姑苏停留几日,见一见周同知夫妻。那位薛氏太太,你是只闻其名,却没见过其人吧。”

    谢千羽笑道:“那薛太太,可是个很会做人的。每年,都不忘了给咱们家送一份适宜的节礼,也不算很逾越惹眼,多是新奇实用之物,只说是感念你对薛家的照应,但也并不提什么要求,行事十分有分寸。”

    “她一贯是如此的,当年我还在荣国府的时候,她就是处处都妥帖的。就像贾环,连他的亲jiejie探春都看不起他,她是二太太的亲戚,都能客客气气地相待。只是,想交心就很难了。”贾琮感叹道。

    身体里驻着现代人的灵魂,他其实觉得薛宝钗这样的也好,哪怕只是有心为之,至少让人感受到尊重和舒服,他并不需要那么多交心的人,也不奢望所有人都必须要对他要掏心掏肺。薛宝钗对他的周全,固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但这种表现出来的知道感恩的态度,比起贾家人的理所当然来,要强了太多了。

    “相公,就这样也是难得的了。那薛太太是个聪明人啊。”谢千羽笑着道

    贾琮默然了片刻,一笑道:“是啊,所以,她才能抛开过去,笑着活下去。”

    “薛jiejie,你说,宝玉到了姑苏?”贾琮吃惊地问道。

    薛宝钗和丈夫一起盛情款待了贾琮一家,借着托贾琮带些东西上京送给舅母的理由,请了贾琮夫私下说话。谢千羽已从贾琮口中得知当年宝黛钗之间的恩怨情仇,此刻闻言也有些惊讶。

    “不错,是莺儿从金陵回来时看到他的,我派人去打听了。他如今是游方僧人,眼下在一所小庙里暂时落脚。我不便和他来往,和你说一声,看如何处置。”薛宝钗迟疑了一下:“若是你不想理会,我派人给他那庙里布施些银两,安顿了他就是,你回到京城,把宝玉的下落告诉我姨夫,由他处置吧。”

    想了一想,薛宝钗又摇头道:“姨母去世了,姨夫对宝玉舍弃家人早就心灰意冷,自己又体弱生病的,只怕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南下,唉!”

    她的声音中透出怅惘:“那一年我的生辰宴上,安排了戏班子唱戏。有一支《寄生草》,我还细细地念给他听了。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

    “我还是去看一看吧!”贾琮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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