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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遇良辰 第22节

    程彦昭还想要再说几句,就看到宋羡走过来。

    程彦昭意犹未尽,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宋羡有种要藏着这位谢大小姐的意思,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向外人说的秘密?

    宋羡向程彦昭道:“去前面看看车马准备好了没有。”

    这是要打发他走,程彦昭又向院子里瞄了几眼这才带着人离开。

    程彦昭这样一走,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谢良辰看向身边的陈子庚,阿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找不到机会与宋羡单独说话。

    谢良辰压低声音吩咐陈子庚:“去寻二舅舅来。”

    陈子庚以为阿姐是要二叔来陪宋将军,嘴上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身边没有了旁人。

    谢良辰上前恭谨地道:“将军准备走了?”

    宋羡想到谢良辰人前人后对他热络、恭顺的模样,好像她是真的愿意见到他似的。

    宋羡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在这一刻终于无需再遮掩:“怎么?要备饭?”冷锅冷灶的,到底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就清楚。

    谢良辰怔愣了,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太匆忙,”谢良辰道,“等下次将军再来,我定会备好。”

    宋羡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睨着谢良辰:“你会凫水吗?”那天梦见当年他落海时的情形,记起来一桩事,那个小小的身影曾凫水向他游过来。

    提起凫水,谢良辰胸口一滞仿佛喘息不得,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摇头:“应该是不会,我怕水,乘船都会坐立难安,所以从没想过凫水这样的事。”

    宋羡先是沉默,而后接着道:“为何会怕?”

    “不知,”谢良辰道,“看到水就不舒坦。”前世阿弟要她去海上瞧瞧,她胆小一直没有应承。阿弟被季远害死之后,这就成了她心中的遗憾,所以今生她暗下决定,要克服心中恐惧,将来随着阿弟一起远行。

    谢良辰道:“将军为何问我这些?”

    宋羡目光微深:“当年救我的那家人,他们的女儿会凫水。”

    原来如此。谢良辰道:“对不住宋将军,又没帮上忙。”

    宋羡没有应声,转身向前走去:“没有人对什么东西天生就惧怕,要么听人说过什么与之有关的惊骇之事,要么是亲身经历过,仔细想想你是哪一种?”

    谢良辰脑海中空空如也:“若是能想起来,我会去禀告宋将军。”

    陈咏胜被陈子庚带着走过来,宋羡也说完了话,抬脚向外走去。

    宋羡一骑人离开了陈家村,陈家村的人看着高高堆起的米粮,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人坐下来抹眼泪,又有人将家中的老人搀扶出来查看。

    村中年纪最大的婆婆赵氏眼睛早就看不清了,伸手摸了摸袋子里的稻米,侧着脸道:“这是今年的收成?好啊,能吃上稻米饭了。”

    陈老太太上前道:“四婆婆,你昨日不是吃了稻米饭吗?我给你送的。”

    “哪有?”赵氏挥手,她嘴里没有了牙齿,说出的话也不清不楚,“我没吃……我好几年没吃到了……”

    陈老太太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吃完就不认,早知道昨日我就不喂你了。”

    “月芽儿,”赵氏喊陈老太太的小名,“今年收成真的好了吗?”

    陈老太太大声道:“好了,大家都能吃上饭了。”

    “今晚给孩子们做稻米饭,我家三个小子天天喊饿,还有你家敬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他们吃饱了。”

    陈老太太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赵氏糊涂了,不记得现在的事,只记得从前……

    赵氏的三个儿子,和她的敬哥儿早就长大了,他们一起上了战场,将命留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不能吃家中做的稻米饭。

    人群中有哽咽的声音传来,整个陈家村死的岂止是他们,家家户户的男丁都去了战场,回来的又有几人?

    大家本意是想要赵氏欢喜欢喜,却突然被揭开了伤疤。

    赵氏笑着道:“还愣着做什么?做饭……”

    “还愣着做什么?”陈老太太擦干了眼泪吩咐道,“今日都做稻米饭,不准掺东西进去。”

    陈老太太说着一脸豪气:“稻米饭吃个饱。”

    谢良辰看向陈子庚:“让大家去灶房烧火,动作快点,一会儿外祖母就要后悔。”

    ……

    宋家大宅。

    宋裕趴在木榻上,郎中正在给他换药。

    热辣辣的疼痛传来,宋裕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阵咳嗽。

    荣夫人眼睛里都是泪水,她紧紧地攥住了帕子,裕哥儿伤成这样,就像是有人在她心窝捅了几刀。

    等到郎中走了,荣夫人终于道:“不是说会手下留情吗?老爷怎么能这样心狠……”

    荣夫人说着就想去找宋启正,好好问问宋启正,难道这不是他的骨血?她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到这么大,难不成就是要给他作践的?

    “母亲别去,”宋裕拉住了荣夫人的手,“父亲也是没有法子,不这样做,不能堵住李佑的嘴。”

    “是不能堵住李佑的嘴,还是不能让宋羡满意?”宋旻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分明就是宋羡在害二哥。”

    宋旻说到这里冷笑道:“说什么大哥私底下笼络官员,宋羡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母亲、二哥还不知道,宋羡带着李佑在镇江四处走动,怂恿一群刁民为他谄媚李佑。”

    荣夫人听到这里皱起眉头:“什么怂恿刁民谄媚李佑?你说清楚。”

    第三十章 较劲

    宋旻脸上满是恼恨,不过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上前服侍宋裕喝药。

    宋旻越不说荣夫人越是着急,却又不能催促宋旻,只好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

    宋裕和宋旻的眉眼生得都像宋启正,眉毛浓黑,眼睛大而有神,十分的英气。

    宋裕脸型随了她,多了几分儒雅,有种书卷的气息。

    宋旻下颌略宽,脾气也爽朗而直率,笑起来格外的讨人喜欢。

    两个儿子哪个都是她的心头rou,贴心又懂事。可现在他们,一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个神情阴郁,满脸怒容。

    两个人不说被禁足在家,也算是困在了府中。

    都因为宋羡。

    宋旻将空了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又给荣夫人倒了一杯热茶。

    荣夫人尝了一口茶水,堪堪忍住了眼睛中的泪水,她还以为北疆安定之后,终于可以一家团聚,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哪知道迎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宋旻道:“宋羡早就知道朝廷会派上官前来,暗中打点好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群刁民,在李佑面前做戏,如今在李佑心里,宋羡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好官,而二哥就成了压榨百姓的jian佞。”

    宋旻将造纸作坊的事说了:“李佑将晒好的纸送去京中,定是在为宋羡说话了,李佑是皇上信赖的人,如此一来镇州驻兵权定会落在宋羡手上。”

    荣夫人虽然早有预料,可是亲耳听宋旻说起来,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老爷与她说过,有意让裕哥儿接手镇江,现在眼看着落入宋羡手中。

    比起宋旻的暴跳如雷,宋裕显得温和许多,他打断宋旻:“不要再用这件事烦扰母亲,是我没有做好。”

    “二哥没做好什么?”宋旻道,“二哥为何要银子,难道父亲不知晓吗?这次与辽人战后,我们损失了多少兵马,想要养兵就得花银钱,朝廷明着拨给我们的银钱哪里够用处?不自己想法子,岂非被扼住喉舌?

    宋羡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要釜底抽薪,他到底是不是宋家人?”

    宋裕皱眉,再次警告弟弟:“行了,如果你没事就先出去,我与母亲说说话。”

    “我不去,”宋旻道,“有些话不吐不快,现在就说清楚,这件事也只有母亲会知晓。”

    荣夫人不知宋旻指的是什么,于是抬起头来与小儿子对视。

    “母亲,”宋旻板着脸,“您与我们说实话,父亲表面上说将镇江给二哥,实际上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给大哥?”

    荣夫人十分意外:“你这话从何而来?”

    宋旻冷笑:“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宋羡小时候请来的先生、武功师父都是最好的,那是父亲的嫡长子,父亲将所有心血都用在他身上,宋羡身边的常悦、常安还有几个家将都是父亲亲手挑给他的。

    二哥和我身边也有人,但都不如他们办事妥当。

    宋羡能够立下那么多战功,就没有父亲从旁帮扶?这话说出去您能相信吗?能打赢仗靠的可不知是主将一人骁勇。”

    宋旻说着端起茶来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角的茶水:“我们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但父亲不允许我们上前,还不是怕抢了宋羡的风头。”

    荣夫人听到这里反驳:“不是……是母亲怕你们受伤,你们年纪毕竟还小,你们父亲整日在外让我牵肠挂肚,你们再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要怎么活?”

    “母亲不要被父亲哄骗了,”宋旻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要的可不是锦衣玉食,而是军功,身上没有军功如何能服众?就像这次,宋羡能够在镇州为所欲为,我们就只能吃闷亏,无法与他交锋。

    说到底,我们兄弟仰仗的是父亲的维护,而宋羡他有朝廷的官职,有自己的兵马,还能直接与朝廷上官来往。

    财物不过就是过眼云烟,父亲将母亲关在宅子里偏安一隅,却暗中教会了宋羡如何立足朝堂,宋羡承继了父亲一身的本事,父亲表面上不说,早就将一切给了嫡长子。”

    荣夫人听得手脚冰凉。

    说话间,就有管事来禀告:“老爷让人给夫人送来粟米粥和一些小菜。”

    宋启正一直在外面处置公务,能够送这些东西回来,心中还是惦念着他们母子。

    转眼之间桌子上摆满了饭食。

    荣夫人看一眼菜色就知道这些是给人补身用的,老爷嘴上不说,心中还是关切裕哥儿。

    荣夫人心一软就想要以此劝说两个儿子。

    宋旻却先一步开口:“父亲知道用些就能稳住母亲和我们兄弟,我们也被父亲哄骗了这么多年。”

    荣夫人想要宋旻闭嘴,这话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定要责罚他。

    “母亲别怕,”宋旻道,“就算父亲知晓了,也不过就是打我一顿,等到宋羡掌控了整个宋家,我和二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荣夫人打了个哆嗦。

    宋旻接着道:“你看他天生薄情寡义的模样,人前从来不笑,也不给我们任何颜面,这样的人,即便我们跪在他脚底下,他也不会饶我们一命。

    母亲别忘了,宋羡是怎么唆使人暗杀父亲的,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手,更别提我们这些人。”

    荣夫人被儿子说的,彻底没有了主意:“那要怎么办?”

    宋旻看了一眼榻上的宋裕:“母亲要与父亲说,让父亲将身边的家将给二哥一些,我们将来能不能保命,要看的是手中有多少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