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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拒人于前

    “你为什么……”潮长长没有伸手,只是定定地看着云朝朝手里的漆笔,想说的话才起了一个头,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什么为什么?”云朝朝疑惑。

    “你为什么对我……”潮长长顿了顿,原本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合适,最后直接改成了:“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我不一直都在挖苦你吗?帮了你什么?”云朝朝还保持了递漆笔的姿势。

    “我这人……”潮长长又顿了顿,“其实没有什么情感障碍。”

    “什么障碍?”手握漆笔的云朝朝疑惑直接升级。

    潮长长没有接云朝朝递过来的笔,视线也一直没有从云朝朝的手上离开,“我知道真挖苦和激将,或者说故意刺激的区别,就算一开始听不出来,后面也会反应过来,没有情感障碍,不会不识好歹。”

    潮长长收起所有痞帅,有点过分认真的表达,直接得让云朝朝有些不适应,“你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握笔的右手抬得更高了一点,云朝朝把黑色漆笔,伸到潮长长的面前,幅度很小地摇晃了几下,“你不觉得我手这么一直举着,时间久了,是会累的吗?”

    语气很特别。

    表情也很特别。

    词穷。

    很难形容。

    莫名地让人想到一个神仙一样的大jiejie,拿着根棒棒糖,问对面的小孩想不想吃。

    潮长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脑子里面出现一个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面。

    就是这么的莫名,又让【对面的小孩】没有一点抵抗力。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接过漆笔,过了好几秒,潮长长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下定决心。

    或者说,不管是清华还是艺考,他都没有信心。

    “那如果,我试了,最后不行呢?”潮长长问。

    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想给云朝朝太大的希望,还是不想给他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哪儿那么多如果?”云朝朝笑了笑。

    这个笑,如果看的足够仔细,微微上扬的嘴角里面还带着一点得意。

    “人生,又有多少事情,是可以100%的确定?”潮长长拿漆笔在手里转了转,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从学画开始,就一直拿着画笔转。

    这样的心态,这样的语气,和那个一直都【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的少年有些违和。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爸就已经是首富了。

    他知道生意场上,会有这样那样的风波。

    也见到过潮一流很多朋友的起起落落。

    但他一直都很确定,他的一生,早就被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管他愿不愿意努力,生活都会给予他最大的善意。

    他是真的曾经有过这样100%的确定。

    事实证明,他确定错了。

    “你想的有点多,你能先把围墙涂鸦的底稿给设计好,让我用自己的双眼来评估一下,我是不是给清华美院找了个合格的考生?”云朝朝扯开了话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潮长长还守在之前的话题。

    “什么?”

    “最后不行呢?”这问题问的很直接,男人嘛,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扭扭捏捏。

    “不行就不行呗,你这么幸运地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大中华,你还能因为少了个学历饿死不成?”那个带刺的女孩,一转眼又回来了。

    潮长长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不是特别大,却深邃得浩瀚无垠,他很少这么直白地看着谁。

    没有人能一眼到底,知道这深邃的眼底,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是想要让对面的人一览无余:“你们女孩,是不是都这么自相矛盾?”

    不遗余力地用学历打击他的人是云朝朝,这会说没学历肯定饿不死的也是她。

    “我们女孩?你觉得我是可以和什么人共享一个类别的女孩?”云朝朝语带愠怒,“你要敢说水淼淼,我就敢让你见不到明天的仓库。”

    云朝朝对水淼淼的敌意很明显,从来都不加掩饰的那一种。

    对于水淼淼,要说潮长长这会就已经彻底忘了,肯定是没有可能。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自己第一个就不信。

    但潮长长确实已经不怎么会想起,这个曾经喜欢过的女生。

    可能是没空,也可能是没心情。

    如果不是云朝朝一直在他面前提起,他说不定再过不久,就真的只剩下个模糊的印记。

    云朝朝的这个问题,可能是有标准答案的。

    潮长长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回答,云朝朝就真的生气了,直接抽走了自己刚刚递到潮长长手上的漆笔。

    “你爱行不行!”云朝朝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恕不奉陪”,然后,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我会尽力的。”潮长长对着一道背影喊话,“尽力试一试。”

    一支漆笔,划过晨间的清新空气。

    扔笔的人,就这么背对着,连看都不看一眼,脚步更是不曾停歇。

    就那么随意,又那么刚刚好。

    漆笔划过一道弧线,直接到了潮长长伸手就能接到的地方。

    “试试吧,哪怕只是为了你自己。”那个背影说。

    从背影主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潮长长拿着笔追了过去,一个修长的身影,拦住了背影的去路,身影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一次,潮长长把一开始就想问的那个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你上辈子是《十万个为什么》吧?”云朝朝被迫停下自己前行的脚步,“哪那么多为什么?”

    “我就是,有一些话想说。”潮长长站在云朝朝的对面,女孩往那边移,他也跟着去,他非常固执地说着自认必须要说的话,“你要是一个单纯的绩优生,不知道我们家的水到底有多深,我或许还能理解成,你因为不知者的无畏喜欢我。”

    云朝朝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潮长长问:“你刚来仓库的那一天,我是不是给你拿了个脸盆?”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快到潮·固执·长长不知道要怎么接,有点机械地给出了下意识的回答:“是。”

    “拿去比比。”云朝朝说。

    “比什么?”潮长长问。

    “比比你的脸,是不是比那个盆还大。你一个连我的名字都才记住的人,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云朝朝挑眉笑问。

    四目交接。

    这个反问,来得有点尖锐,潮长长却松了一口气:“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个注定要在深渊里面生活的人,不值得任何人的厚爱。”

    “这话你应该去跟你的葛妈说吧?”像神仙jiejie一样高冷的女孩,不带一丝留恋地走了,留下一句话,“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大脸盆?”

    再一次脸比盆大的潮长长,讪讪地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想多了。

    只不过,基于过去十八年的自恋,潮长长时不时还会想当然地以为,就算没有了钱,他还有一张让无数女孩趋之若鹜的脸。

    积重难返。

    很多习惯,没办法一下就改变。

    现在的潮长长,对自己的认知,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他过去的生活里面,喜欢他的女生,的确是可以在学校的cao场上排队的。

    因为曾经在同一个学校念书,潮长长不知道应该把云朝朝归为过去,还是未来。

    也没差,反正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要赶在云朝朝表白之前,把自己要说的话说清楚。

    拒人于表白之前。

    首负继承人最后的倔强。

    …………………………

    潮长长进城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

    他去了这座省会城市,并不算特别高端,但人流量最大的商场。

    商场里面有美发沙龙,他不是来理发的。

    商场的二楼,连接一期和二期的通道尽头,有一家mkfairwill。

    不是来理发的人,当然也不是来买礼物的。

    整个品牌都马上要转到人家名下。

    因为人家经常穿,就买来当礼物,有点不符合潮长长打小就还算不错的情商。

    mkfairwill的品牌标识,算不得有多潮,甚至和潮牌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毕竟不是像edhardy那样的,一件t恤就要几千块的。

    中规中矩的。

    和大多从二十一世纪初就带了一层伪装的国牌差不多。

    这一类品牌的出现,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不管哪个国家,想要有享誉国际的潮牌和时装大牌,都得经历这么一个阶段。

    潮牌和时装大牌,是和经济息息相关的。

    这就好比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高田贤三和三本耀司这一类蜚声国际的设计师崛起之前的日本。

    那是日本经济腾飞的时期。

    进入二十一世纪,引领世界,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腾飞的,是中国的经济。

    这也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几个十年,会有一大批中国品牌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走向世界。

    从奥运赛场上,随处可见的中国运动品牌开始。

    严格算起来,潮长长并不是时尚圈内人士。

    但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是高定时装周的座上宾。

    典型的没有吃过猪rou,但特别特别特别经常见到猪跑的。

    一个没钱买生日礼物的人,还能送什么?

    在知道云朝朝的成年礼是mkfairwill之前,潮长长想的,是送他一件衣服。

    在答应云朝朝要试一试之后,潮长长就想送她一整套视觉识别系统。

    一个月之后的发布会,如果只是做墙体涂鸦,并不算特别的匆忙。

    视觉识别系统就不一样了,大到品牌logo和零售包装袋,小到工厂和仓库里面的指示牌,全都包含在里面。

    这是一个大工程。

    视觉识别系统的想法在脑海里面形成的那一秒,潮长长从仓库向市区进发。

    要完成这样一套系统,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就不够用。

    潮长长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自己的改变。

    如果他想了,就会惊奇地发现,云朝朝说让考清华美院之前的潮长长,和她说了之后的潮长长不一样了。

    从接过漆笔,到去商场实地调研。

    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如果他再更仔细地想想,就可能会觉得自己有受虐倾向。

    葛妈那么和风细雨地劝说,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非要云朝朝用【冷言冷语】甚至带着点鄙夷的话,才能点醒他。

    总不会是因为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追捧,没有被鄙夷和挖苦过?

    所以。人啊。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