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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我剖析令岚岚震动,原来他并非像他表面上显现的那么粗线条。有一种人,光看表象上的行为举止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个没有头脑的老粗,而一旦走近,才发现他也有启开心扉,流露细腻心思的一面,陈栋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擅长劝解,尤其是对着一个自己戒备已久的大男人,况且,道理这类东西往往不是靠嘴上说就能传授得了的,如非自身心灵的顿悟,再好再有用的警世格言也不过像装裱了的古字画一样仅仅具备观赏价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不再交谈,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陈栋几十年来头一回有了种倾诉过后的舒坦感,只是,他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多深埋在心底的话没有跟母亲说,也没有跟成天混在一起的各色男女朋友说,他的心扉最终竟然会向眼前这个最不可思议也最想不到的赵岚岚敞开呢? 主仆二人难得过了大半天闲暇的时光。更难得的是,在一起用晚餐的时候没有拌一句嘴,这和谐的场面都快让岚岚承受不住了。 他们去宾馆附近的一个餐馆吃冷锅鱼,极为辛辣,第一口下去,岚岚就被辣得昏天黑地,舌头一直浸泡在冰凉的茶水里半天不敢出来。可是味道鲜美,不舍得不吃,她流着眼泪顽强地把鱼rou往嘴里塞,还不停地拿纸巾在眼窝处擦拭。 在她对面的陈栋瞅着她哈哈大笑,“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闹分手你不依呢!”他为自己的这个假设感到莫名畅意。 岚岚在劲辣中抬起头来,看了看余笑袅袅的陈栋,一张黑苍苍的、杀气腾腾的脸,脖颈中一条铂金项链时隐时现,有种道上混的气势,他此刻要是cao起把刀子直接奔出去砍人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可是岚岚早已过了迷恋古惑仔的年纪了,她大着舌头含混嘟哝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好笑。” 回宾馆洗了澡,惬意地躺在床头跟女儿通电话,时间尚早,八点半还没到,圆圆上床的时间是九点。 “mama,我给你唱个歌吧,今天学校里刚教的。” “行啊,你唱吧,我听着呢!” “小猪吃得饱饱,闭住眼睛睡觉,大耳朵再扇扇,小尾巴再摇摇,嘟噜嘟噜噜,嘟噜嘟噜噜,小尾巴再摇摇……” 门铃声乍起,岚岚只得暂停欣赏,“圆圆等下啊,mama去看看谁来了。” 门一开,陈栋衣冠楚楚地杵在外头。 “干嘛?”岚岚又讶异又有些心不在焉,浑然没察觉此时的陈栋打扮得比白天更为靓丽,鼻息间还偶有香气飘过。 陈栋瞅瞅她身上,虽是睡衣,却裹得严丝密缝,他皱眉道:“你不至于吧,这么早就要睡了,猪啊?” 岚岚对他言语中流露出来的一丝亲昵的意味也没怎么在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晚什么晚,九点还没到呢。赶紧换衣服,跟我出去逛逛,大好时光窝在宾馆多浪费。” “我不想去。”今天下午两人相处得不错,几乎够得上朋友的级别了,但岚岚惦记着圆圆的电话,没功夫跟他胡扯,抛下这句话返身折了回去。 陈栋顺势进门,这间房是标间,没他那边的豪华间宽敞,他倚着电视柜听岚岚跟女儿软声细语地说话。 “圆圆唱得真棒!等明天mama回来再给mama唱一遍好不好……mama现在有点事,圆圆听外婆的话早些睡觉啊!” 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发现陈栋还没走,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却不复凶恶或嘲讽,竟似有种柔色在静静地流淌,岚岚顿时觉得很怪异,气氛好像不对,她局促地揪紧了自己的袖子,又重复了一遍,“今天下午玩得太累了,我不想出去,而且,我习惯早睡的。” 陈栋显然也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仿佛赫然从某个梦境中惊醒过来,第一次在岚岚面前显得乱了阵脚,“咳,这样啊,那,那你早点睡吧。” 他近乎狼狈地从岚岚的房间里撤了出来,其实,去邀请她的时候全然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境,也许是岚岚那带着母性特有的甜美声音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对美好的渴望,也许是其他一些他根本不敢深想的理由。 走在楼层廊道的织绒地毯上时,心神恍惚,又有难以名状的羞赧,为自己适才那显而易见的失态。 8. 寻求真相 北京之行在陈栋的心里种下了点儿什么,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他开始喜欢偷偷地注意岚岚,有时在人群里,他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拿眼睛去搜罗她的身影,并且常常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这可能也跟她爽朗的笑声给予了他太多提示有关。她的笑声他曾经觉得那样刺耳,如今却异样动听起来。他喜欢听她说话,很诚恳的口吻,仿佛能替任何人作主似的,那样的语气给他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这很奇怪,却是事实。 而他看岚岚的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犀利到虎虎生威的地步,他甚至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肆意取笑她了,有些太重太过火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根据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效应,岚岚自然对他也恭敬了不少,他们两人间的相处,很多时候她的挖苦都是出于本能的防卫,如今攻击的一方偃旗息鼓,她是见好就收的人,自然乐得和平共处。 他们的“化干戈为玉帛”在万丰不少喜好热闹的人看来实在是出乎意料,尤其是陈栋跟岚岚好言好语、有商有量的感动场面足以令整个大厅目瞪口呆,引起一片无声的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