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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动作太狠太快,就像在心里预演过千百次一般,一时间,连最靠近他们的兵士都没看清她的动作。 李文硕当然想挣脱她,可先前他为了束缚她扣紧的金链还绕在他的手腕上。 赵青岚毫不留恋地跳下城墙,李文硕没了挣扎的余地,同她一起坠了下去。 空中漂浮着女人最后的嘶吼:“替王爷报仇!” 事情来得太突然,忠于李文硕的几个得力手下猛然推开堵在前面的人,扒过拗口往下看。 他们知道,这个女人是王爷的女人。 高耸的城墙下,两人早摔没了声息,而那个女人似乎还紧握着王爷的手。 一时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儿都红了眼眶。 其中一个起了头怒喊道:“方才就是他骂王爷是李贼,他离王爷最近,定是他动的手!” 血气上头的人哪管的了那么多,逮人就打。 原本两边就看彼此不对付,此时更是不得了,即使李文硕部下并非都对他忠心耿耿,可是眼下已经打了起来,谭远行他们可不管他是真跟随还是假忠心,都是一样的打。城墙上霎时便乱了。 而城墙下的白衣女子,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抽开了自己的手。她欲解开腰间金链,可手已经不太听使唤了,怎么也不成功。 原来人快死的时候,五感真的会渐渐消散。 可还是好痛啊,赵青岚想。 他们说皇帝来了,不知皇后可来否? 希望她没有来,她有点怕自己的死相吓到她。 不远处打起来的动静混杂了风声溜进了赵青岚的耳朵里,她眼皮没了劲,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彻底合上了。 最后那句话,当然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狗咬狗起来。 也算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 而腾阳城上,众人见状,亦是大惊。 随后守将急道:“皇上,虽不知他们因何内讧,可眼下是个好机会!” 李文演没多置喙:“战场如奔雷,战机到来无需请朕旨意,诸位,请——” 众兵齐动,川流人潮中,李文演紧握住周妙宛的手,沿城墙内的梯子走了下去。 论心机算计,他可以;论行军打仗,本也不是他的强项,李文演并没有添乱的打算,带着呆若木鸡的周妙宛去了角楼下的门洞暂避。 周妙宛和被抽了魂魄的提线木偶一般被他一路牵着走,她眼前只一片空白,反复闪现着方才那一幕。 赵青岚怎么会在那里,她又为何会突然跳下城墙…… 刀兵骤起,纷至沓来的马蹄和刀剑会从她的尸首上踏过吗? 周妙宛同赵青岚并无多么深厚的情谊,可想到这一点,浑身还是一阵阵的发冷,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李文演强行拉住了她:“想去送死吗?” 周妙宛定住了脚步。 是啊,她此时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胤朝兵将还会顾忌她的性命而被敌牵制。 她现在连为她收尸都不可,周妙宛头痛欲裂,她甩开李文演的牵制,毫无体面地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李文演并不知她内心再想什么,想起来她是在对面那对男女跳下城楼后才失了魂魄的,便道:“那个男人,皇后没有见过,他正是娴妃亲子李文硕。” 闻言,周妙宛从泪湿的膝盖间缓缓抬头。 被一双红透了的泪眼紧盯着的李文演说道:“朕不知皇后为何对他和那个姓赵的女人如此恻隐,先前不惜放走她,眼下又为她如此情态。” 他如何能懂?周妙宛用手背揩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她站起身,找到了一个背对李文演的角落坐下。 许是她的表现让他起了保护欲,李文演竟难得地没有多言,只安静地和她共处一室。 天渐渐黑了下来,战士们带回了捷报。 “皇上!我们胜了!叛军所驻守的两座小城中,其中之一已经被我们拿下!” 确实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李文演颔首,命人重重地赏了这些将士,又让此行随行伺候帝后的人也全去忙活大家的热汤饭了。 周妙宛在旁静静听着,她站起身,透过小小的门洞远远望去。 今夜月色浅淡,视野模糊,她好像都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了。 “臣妾要出城。”她说。 李文演只道:“给朕一个理由。” 周妙宛漠然:“积阴德,替人收尸。” 城门大开,李文演派人知会了如今正在县城城墙上收拾战场的人,以免流矢误伤了她。 周妙宛抬起头,在皎然月色下寂然成行,每一步她都迈得格外艰难。 地面上遍是将士们的尸骨,此时也有其同僚正在为他们收尸。 这都是谭远行的孽,周妙宛心中只剩耻辱,身为谭家外孙女的她,连走过都觉得汗颜。 赵青岚的白衣很是显眼,尽管此刻白衣早就被尘土血污染得不成样子,可周妙宛还是很快找到了她。 或许老天爷都觉得她命实在是太苦了,心生怜悯。 同样是城楼坠下,一旁的李文硕早摔得不成样子,五脏俱裂,尸首被马踏得极为可怖,他亲娘来只怕都认不出他。 而赵青岚虽与他只一臂之隔,她的衣裙脏了,但比之李文硕却不知好到了哪去,至少周妙宛还能为她收敛起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