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狂澜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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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很快就晓得皇后的“后手”是什么了。 皇太后车队一离开宫城,弘训宫一个叫东翠的宫女便发举: 大变之夜,我亲眼看见皇太后在一裂帛上书“救太傅者,赏钱三百万、绢三千匹”字样,然后交与陶韬。 这个东翠算是皇太后的身边人,但不晓得为什么未被带去永宁宫? 当然,以目下情势,若本人不乐意随侍,皇太后亦无法强迫。 至于东翠是真看见还是假看见,是被威逼还是受诱惑,区别都不大。 关键是—— 原先只有物证,现在人证也有了。 狂澜再起! 左仆射荀恺上奏: “皇太后阴渐jian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要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鲁侯绝文姜,《春秋》所许。盖奉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虽怀无已之情,臣下何敢奉诏?” 何天破口大骂,“奴才!” 这个荀恺,从兄过世,自表赴丧,诏听之,但他启程之前,居然造访杨骏,为其庆生,被傅咸严劾,斥其为“急谄媚之敬,无友于之情”,要求对之“宜加显贬,以隆风教”。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不然,杨骏的脸面就太难看了。 杨骏被诛,荀恺左仆射的位子,却安然不动,除了其母是宣皇帝女南阳公主外,荀恺观望风色的本事,更是一流,他第一时间转向,纾尊降贵,献策于后辈贾模,行“末位淘汰”之法,入武茂于逆党,族诛之。 而他同武茂,其实有很深的旧怨。 一石二鸟,这手段! 现在,又拿皇太后来巴结皇后了! 哦,对了,太极殿东堂的朝会上,举荐卫瓘参政的,就是此君。 瞧人家这嗅觉——简直是狗鼻子! 荀恺私德不堪,但位份显隆,又出身天下一等一名族的颍川荀氏,奏章里的话,也说的头头是道,极具杀伤力! 那个“鲁侯绝文姜”的典故,用的极狠! 文姜,齐僖公之女,齐襄公异母妹,鲁桓公夫人,鲁庄公之母。 文姜与其兄齐襄公luanlun而为鲁桓公知晓,齐襄公即杀鲁桓公灭口。 鲁国人拥立太子同继位,是为鲁庄公。文姜乃长期留居齐国,不敢返回鲁国。 此所谓“鲁侯绝文姜”。 何天立即求见皇后。 但是,他第一次吃了皇后的闭门羹。 董常侍脸上,一团和熙,“皇后偶感风寒——唉,都是那天累着了!太医千叮万嘱,必须静摄,这一两天,是不能见人啦,何常侍,过得两天,再请见,可好?” 何常侍瞪着董常侍,心说,过得两天,皇太后的臻首,还在不在她的玉颈上? 贾谧则将何天拉到一个僻静处,语气诚恳: “云鹤,你现在见皇后,你们两个,铁定吵了起来,究竟于事何补?——只有把事情弄的更糟!你稍安勿躁,容我居中替你缓颊,可好?” 贾谧的“缓颊”,似乎有效,第二天,对荀恺上书的批复下来了: “此大事,更详之。” 但何天不以为这代表皇后回心转意——这不过是“三推三让”一类的把戏罢了! 果然,有司“更详之”的结论是,“宜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 武皇帝的陵墓曰“峻阳陵”。 就是说,废去皇太后尊号,赶去给先帝守陵。 可是,若真成了“峻阳庶人”,其结局,绝不止于“守陵”! 对于有司的“宜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满朝朱紫,默无一言。 而何天虽急怒攻心,却不能上书反驳,贾谧一再警告,若他真这样做了,就是等同将他和皇后的分歧公之于众——且是严重的、不可调和的分歧! 何天只能私下“上书”——给皇后写信,请贾谧代呈。 同阿舞讲的那些大道理,信中一切欠奉,他晓得,这个时候同皇后讲“大义”,根本是对牛弹琴。 再如何自白“俺真是对您好”,收信人也不会相信。 不能讲“大义”,只好讲利益——讨价还价。 信中最重要的是这样几句话: “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臣以为,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皇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始终之恩。” 何天的策略是,以“党其所亲”模糊“从逆”“谋反”的指控,彼此相让一步—— 理智告诉何天,照眼前的情势,杨芷“皇太后”的尊号,一定是保不住的了,那么,不得已求其次,努力替她保住一个“皇后”的尊号! 尊号和反逆不相容,保住尊号,就是保住性命! 对何天的“讨价还价”,皇后没有任何回应。 对有司的“宜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皇后则及时回应: “更详之!” 于是,太极殿东堂,再次举行朝会。 这次朝会,两个关键的人物都不会出现——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何天。 皇后不必说,还在“静摄”之中。 何天呢? 贾谧拦着,不许他与会。 也是,何常侍与会,说啥呀? 何天一开口,只能是反对废皇太后,如是,如前所述,他和皇后的“不一条心”,可就天下皆知啦。 何天以为,主持朝会的,必是卫瓘—— 汝南王既尚未入京,卫瓘就是事实上的、唯一的宰相。 不管主持朝会的是不是卫瓘,只要他反对废皇太后——哪怕只是隐晦的反对,而皇后不管喜欢还是讨厌卫瓘,都不能不尊重新鲜出炉的宰相的意见。 目下,宰相——汝南王和卫瓘,是“唯二”可以从正面救皇太后的人。 直接造访卫瓘,劝其维护皇太后吗? 卫氏、杨氏深仇大恨,卫瓘对皇太后,不可能有一丝好感。 讲大道理? 尊尊亲戚、存亡继绝这些道理,阿舞或许不大懂,卫瓘怎可能不懂? 再者说了,自己的辈分以及在士林中的闻望,较卫瓘天悬地隔,也不可以像对阿舞那样,对卫瓘长篇大论呀! 还有,从卫瓘谗害邓艾那段黑历史看,他也不会是那种“正色立朝”的人。 何天踌躇难定。 若一开口就被挡了回来,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于是,自然而然,想到了卫瑾。 飞书握瑜娘子,请即相见。 自举大事进入倒计时以来,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卫瑾很自觉的不来分何天的神,何天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向卫老师请教法书了。 今天见面,本该把酒言欢、乃至“庆功”的: 共同的大敌已去,男方和女方的尊君都高升,今后,二人相会,也再不必顾虑为政敌所窥,暴露行迹。 但是,气氛很快就变的尴尬了。 何天提出要求之后,卫瑾默然良久,檀口微开微阖三四,面色亦微微涨红了。 终于开口,语气艰涩: “你……真的喜欢她?” 何天愕然:连你也这样说?! 气血上涌,努力抑止,“握瑜,这个说法,你相信吗?” 卫瑾臻首低垂,过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外头……都这样传。” 都这样传?! “你……打哪里听说了这个说法?” “风起于何处,也难说……不过,总是打宫里头吹出来的了。” 这样说来,你是听繁昌公主说的。 繁昌公主又是听谁说的? 何天对“风起于何处”,心中大致有谱了。 特么不是不能“将我和皇后的分歧公之于众”吗? 你们特么的还主动播谣? 你们特么打的什么算盘? 何天都头疼了! 而卫瑾—— 她对何天的怀疑,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依旧叫何天深深失望,他甚至没有自我辩解的欲望。 事实上,这种无根无萍的事情,就要分辨,原也无从着力。 至于“尊尊亲戚、存亡继绝”的大道理—— 卫瑾的学识,并不在何天之下,何天懂的,她也懂,她和她老爹所欠缺者,感性认识而已。 但这个“感性认识”,无法强加,毕竟,她和她老爹,都不晓得南朝的宋、齐、梁、陈,唐朝的藩镇,以及之后的五代十国,是个什么样子?! 二人之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长时间的沉默。 还是卫瑾先受不了这种压抑尴尬的气氛,“云鹤,家君那里,我一定为你……为皇太后进言……这个,请你放心……” “可是,这一次不比上一次,家君若已经有了成见……呃,定论,那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如果……我进言无效,云鹤,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语气中已带出了哀求的口吻。 何天心中长叹,温言说道,“我怎会怪你?永远也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