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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时刻,一道巨大的黑影迎面覆盖下来,盖住了他的身子。

    关洱被扑倒在泥地里,泥水涌进了他无法闭合的双眼,将之染的混浊不清。

    眼前一片黑暗,但身上的重量却始终没有真的压下来,似乎正有什么力量支撑着这巨大身躯,使他无法倒下。

    混沌中的关洱后来回想时,也只能想起当时滚滚劈下的天雷声,和鼻间浓重的rou焦味。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关洱醒来,周围早就没了雷雨声,一切都好似和从前一样,只是陷入了死寂。

    身上盖着的巨大身影已经凉透了,粘腻带着焦糊味的血水顺着细长的羽毛低落在他的脸上。

    关洱掀开这具尸体,恍恍惚惚的做了起来。

    这时他才看清这个阴差阳错救下自己的东西。

    这是一只缺了一翼的大鸟,浑身被雷劈的血rou模糊,僵硬而佝偻的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在这弧度之下,是关洱的位置。

    后来,这一幕便成了关洱梦中最痛苦的部分,每每梦见,都能再忆起那大鸟僵硬的体态,和无法闭合的眼,以及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熟rou味。

    也就是那天,关洱才知道,顾慎明不是那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小麻雀,而是上古时,曾在大荒叱咤风云的大鹏后羿。

    第175章 番外(小狐狸篇)完

    一场梦做完,已是大汗淋漓。

    关洱从床上爬起来,不辨时辰。

    床尾,「顾慎明」依旧笔直的跪着,头颅轻抬,看样子似乎是在看他。

    关洱有些愣怔,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坐直了身子,「顾慎明」的视线也就紧跟着转了过来。

    关洱揉了揉梦里哭的发红的眼眶,一点点靠近了对方。

    “哥……”

    其实他从前很少叫顾慎明哥哥,只有在需要对方时候才会选择性的撒撒娇,日里都是直呼大名。

    不过现在不一样,只有这一声哥,才能将两人的距离拉的近一些。

    只有轮廓的「顾慎明」闻言歪了歪头,似乎是听到了这一声呼唤。

    关洱泪眼朦胧,并没有及时抓住这一细节。

    他伸手去碰顾慎明的影子,手指却和往常一样从一片虚无缥缈中穿了过去。

    顾慎明的身体像一团勉强维持的浓雾,一碰就散。

    “哥,我想你们了……”

    关洱微微垂首,剔透的眼泪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睫之上,那双平时总是高高竖直的狐耳此刻也歪歪斜斜的立在头顶。

    梦里的画面戛然而止。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便只刻在了关洱的脑海里。

    察觉到盖在自己身上的大鸟就是顾慎明时,关洱已然哭不出来了。

    他满身污泥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家园。

    一度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的雷雨已经停歇,略显厚重的灰云背后,透出一些电纹一样的日光,白的发冷,白的刺眼。

    大荒中出没的异兽们在这时倾巢而出,大快朵颐。

    关洱颤抖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过曾经无比熟悉的小路。

    青丘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刻在心头的记忆,所以此时看见这些亲人的尸骨堆在一起,他竟一时不知到底该为谁哭泣。

    大鹏的另一翼落在青丘的宫殿前。

    遥遥看过去,像一头蛰伏着的黑色巨兽。

    关洱麻木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想:一只翅膀,原来也可以飞的那么远吗……

    高台的王座上,关洱心中威严而坚不可摧的父亲,被人用冰刺钉死在椅背。

    关洱曾经单纯简单的脑袋飞快转了起来,想起了这些时日的种种异常。

    每个人的脸上都忧心忡忡,曾经的伙伴也都各自忙碌起来。

    原来,这就是父亲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愿意放他离开的理由……

    后来,还没等关洱收敛起众人的尸骨,一把从天而降的天火便将一切烧的一干二净。

    关洱跪在大火之中,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也浑然不觉。

    那一刻那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这场大火里,和这些人一起,去死好了。

    但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顾慎明」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只有一抹混沌的影子,虚虚晃晃,但关洱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顾慎明。

    黑影穿过扭曲的火海,停在了他面前,似乎是在无声的催促他赶紧离开。

    关洱干涩的眼眶忽然溢满了眼泪,像雨水滋润了久旱干涸的土地。

    他蹲坐在火海里,撕心裂肺的哭,抬起手臂,想要拥抱对方,却终究扑了一场空。

    黑影像火苗一样怕,跳动着抖了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

    关洱睁圆了眼睛,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害怕过,他怕急了,未经思考的便献祭了自己的第九尾,断绝了自己的飞升之路,留下了这一抹虚影。

    在大火烧的更旺之前,关洱满怀希望的离开了火场。

    只是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在这往后的上千年时光里,他都没能救回这一把幻影……

    这一天,青丘燃烧最后的光,就此不复存在。

    那些烧出的黑灰融进了大荒的黄沙之中,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影子。

    一双冰凉的手在这时拂过关洱的眼角,将那些不断的泪珠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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