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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他还真想出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情。 “我想说一个经常做的梦,不知道您会不会感兴趣。”冉喻说,他很少在工作时间以外用大段的话描述自己的经历,因此努力斟酌着语言,“在梦里我是一条不知名的鱼,被别的鱼吃掉或者吃掉别的鱼之后,我就同时变成了很多鱼。到最后,我就会变成一片海。尽管我从没见过海。但是在梦里,我跟海一起呼吸,我的胸膛与海浪起伏的频率同一,就好像我们在共享呼吸。” 流浪汉听完,挑起了一边眉毛。 冉喻期待地看着他。 流浪汉鼻子里哼了一声,往旁边挪动了一点,说:“坐吧。” 冉喻终于舒舒服服地坐下,心想这轮胎果然挺软,回去也可以自己做个手工轮胎沙发。流浪汉在旁边凝神思索,思索了一会儿转头看这个小年轻,却发现他盯着头顶的云层,一副很忧愁的样子。 “你怎么这副表情?” 冉喻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还是如实作答:“每次我看见阴天时这么厚的云,就觉得这些压得很低的雪山一样的云有一天会坍塌,把这座城市埋起来。” 冉喻以为这个古怪的流浪汉会感觉到这种忧愁,或者干脆觉得很无聊而忽视他,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流浪汉笑得太猛烈,以至于笑到最后咳嗽得厉害:“庄子梦蝶你梦海,杞人忧天你忧云。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太喜欢你了……咳咳咳。” 恰好这时何荣晟赶回来了,连忙把接满的搪瓷杯递给他。 流浪汉大口喝了几口米酒,渐渐止住了笑,这才转头对冉喻说:“小伙子,你真应该去做一个诗人,而不是警卫局或者督察队的走狗。” 他又说:“别急着否认,我不喜欢撒谎的人。你们要找的元琼今天不在,明天来吧。这个忧云的小伙子,明天早上六点,来这个巷口找元琼,他不喜欢迟到的人。” 第16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一刻,天光熹微时,冉喻下楼,看见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车。 昨天冉喻跟娄越说过情况后,娄队长表示时间太早没有电车,明早会来接他过去。 冉喻拉开车门上车,坐在旁边驾驶座上的娄越递给他一袋面包和一包牛奶。 “没吃早饭吧?” “那你呢?” “我吃过了。” 冉喻接过早饭,道了谢。然后车内就陷入了安静。 这个时间太早了,整条街都还在沉睡。道路两旁的店铺大门紧闭,霓虹灯也早已收敛了颜色,灰扑扑地挂在挤挤攘攘的门面上。 冉喻吃早饭的这几分钟里,娄越一边开车,一边状似无意地往旁边瞟了几眼。可是冉喻吃饭太认真,没有察觉。 娄越耐着性子等他吃完,又过了几分钟,见旁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手指烦躁地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眼看着再过两个路口就到目的地,娄越清了清嗓子,目视前方,用一种自以为非常随和的语气问:“你没有什么带给我的东西吗?” 冉喻疑惑地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冉喻可以很近地观察到他流畅的侧脸线条和俊朗的眉眼。兴许是没有得到回应,他的眼睛用力地闭了一下,长而浓的睫毛在下眼睑上重重扫过又分开,胸膛小幅度起伏了一下。 娄越吸了一口气,放弃拐弯抹角,直接问:“上次你说要给我叠的十个青蛙呢?” 被突然这么一问,冉喻才回想起来几天前那个很小的承诺。 那天日落时,突然出现在茶馆小摊前并索要礼物的陌生督察队长确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这可能就是城内人之间的社交方式吧,他听何荣晟说过,很多领导喜欢收礼。 冉喻连忙说:“抱歉,我忘记了,下次一定带。” 娄越很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事,我也觉得那没有很重要。那就算了吧,随口一说。” 他说话时那个“也”字很重,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阴阳怪气得厉害,显得很不体面。他刚要说点别的什么找补一下,就听冉喻说:“不是的,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我早就叠好了,今早下来得着急,忘记拿了。” “哦,”娄越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既然都叠好了,那好吧。” 之后又是一路无话。到达白桦路和银杏路路口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 娄越偏过头,刚想跟冉喻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就看见副驾驶座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冉喻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和乌黑的头发上。此时他显得很放松,不像是与人交谈时总是下意识的紧张着。 这种不设防的氛围让娄越的心突然软了一下,他很想等人醒后说些什么,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掉了。否定之后他又觉得不诚实是真挚友情的大敌,于是否定又叠加了一层。 娄越就这样看着睡着的人,自己在心里否定了一大串。没过多久,冉喻醒了。否定之否定的遥远征程宣告结束,娄越紧抿着嘴唇。 “不好意思睡着了。几点了?”冉喻揉着眼睛问。 “还有十分钟,快去吧。” 冉喻点头,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朝那个巷口走去。 巷子附近一片寂静,半点人影也无。冉喻坐在废旧轮胎上,抬头看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似乎每眨一下眼睛,天空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