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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光 第156节

    江浸月沉默了,真心如何,权宜之计又如何,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裴烬懒得与他扯皮,起身走到江浸月跟前拍了拍他的肩,“明乐跟在你身旁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以明乐哥哥的身份与你说话,若非明乐,你这么些年还想在朝中如此顺畅?简直痴人说梦。”

    江浸月也算是大豫杰出一辈,年轻有为,得父皇看重,父皇母后口口声声说不答应明乐与江浸月在一起,可父皇却从未打压过江浸月,甚至对他委以重任,便是看在明乐的面子上,想着他若可堪大用,日后对明乐好,也未必不能答应。

    江浸月十五岁继承爵位,不仅仅坐稳了这个位置,还声名鹊起,除去他的手段,自然少不了“明乐公主未来驸马爷”的名头。

    虽说江浸月没求着明乐要这个名头,可这是事实,无从抵赖。

    江浸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烬微微叹气,“我得去陪皎皎用晚膳,就不留你了。”

    江浸月在会客厅坐了一会,走出信国公府时还有些愣神,他仰起头望着天边明月,似乎在月亮上瞧见了明乐的笑容。

    他对明乐,到底是何种情愫呢?

    江浸月自讽一笑,微微摇头,大步离开信国公府。

    月色洒落在他微微弯下的脊背上,无端带出几分寂寥。

    *

    夜色沉沉,寻常人打算关门闭户就寝了,程府角门却开了一点,一个妇人低着头进去,脚步匆匆的来到程文宇的书房,妇人掀开帷帽,露出孟程氏的焦急的面庞。

    “你怎的漏夜前来,万一被人发觉如何是好?”程文宇皱着眉头看孟程氏。

    “二哥,你得帮帮我啊。”孟程氏急切的上前。

    “出了何事这样慌张,坐下说。”

    孟程氏坐到程文宇旁边,喝了一口茶,“二哥,大哥怕是要发觉当年之事了!”

    “怎会?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让你将手脚处理干净吗?”程文宇大惊失色,当年之事不必细说,他心知肚明。

    “我自然是处理干净了的,可谁晓得是否有漏网之鱼,过去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我发觉信国公府在追查当初我遣散的丫鬟,若不是心有疑惑,怎会在此时去查当年的事。”

    孟程氏也是才晓得此事,急的火上浇油,想也没想便来了这里,当初可是程文宇与她做的交易,她可不会独自承受后果,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好端端的,程家做什么又查,当年查的还不够大吗,你可确信程筠忘记了当初之事?”

    “她那时才三岁,怎可能记得这事,况且我给她喂了令人失忆的药粉,她更不可能记得,只是……”孟程氏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程文宇都要被她急死了。

    孟程氏撸起袖子,“年后我去信国公府拜访,被程筠瞧见了我手上的疤痕。”

    她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是这个疤痕露出了马脚,“当初你让我将程筠腰间那块胎记烫掉,可她挣扎间把我的手腕烫了下,这两处疤痕有些像。”

    程文宇猛地起身,怒骂一句,“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当初他与程辙武争爵位,眼看着爵位便要落到他的头上,谁晓得当今圣上登基,明目张胆的偏心程辙武,爵位没了。

    如今过去多年,他早已不对爵位再抱有任何期待,老老实实的安度余生,不再靠近程辙武。

    可若是当初那事被翻出来,以程辙武的性子,程家二房满门都别想好过,不死也要脱层皮,不,是必死无疑。

    毕竟如今还有个太子牵扯其中,谁晓得那个小丫头命这么好,居然攀上了太子,还有了身孕。

    孟程氏听他这样说,登时也恼了,“你这是什么语气?当初你答应了我什么?是你说我若办成此事,便会助孟家拿下侯爵,可如今我儿子连伯爵都要保不住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事,不也没办成吗?你哪有脸凶我?”

    当初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临老了,还要担忧这事,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去做那般糊涂之事。

    “二哥,我告诉你,若是我被大哥抓到把柄,我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203章    儿女债

    程文宇听到孟程氏这样说,脸色极其难看,可想到这事的后果,到底还忍住了,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拉着孟程氏的胳膊亲热道:“三meimei,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你且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莫恼。”

    虽说当年这事没有证据,他只是口头吩咐孟程氏,抓不着他的把柄,可若是孟程氏牵扯出他,程辙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还被程辙武害的家破人亡。

    孟程氏哼了声,甩开程文宇的手,“二哥最好是仔细想想,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查到了我,你也不会好过。”

    程文宇想把这事全推在她身上绝无可能,她又不是傻子,能独自揽下此事。

    “是是是,我和三meimei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且放心,此事若真事发,我必定护你无恙。”程文宇心里厌烦的要死,面上却不得不笑着,也是憋屈的很。

    孟程氏也是没用的蠢货,当初嘱咐了将人弄死,可她却没那个胆子,只将人卖去江南,谁知阴差阳错,竟让她又回到了程辙武身旁,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二哥此话当真?”孟程氏扫了程文宇一眼。

    “这是自然,三meimei放心便是。”

    “那好,我可就等着二哥的好消息了,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孟程氏带起帷帽,她如今活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信国公府的人发觉,她还不想死。

    “好好,三meimei慢走。”

    孟程氏一走,程文宇登时摔了桌上的茶盏,“蠢妇!”

    事没办好,还想拖他下水,想也别想,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死人便没办法开口了。

    “来人,去唤善儿过来。”

    当务之急,倒不是孟程氏,而是程家,他也不知当初孟程氏可有露出马脚,若是被程家晓得,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得想个法子。

    程善在妾室房中正颠鸾倒凤,云雨未歇,被小厮一喊,瞬间便萎/了,一张脸黑如锅底的来到书房,“爹,这个时辰了您还不睡,喊儿子来做什么?”

    程文宇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嫌弃的不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乐。”

    “爹这是何意?”程善莫名其妙。

    “程辙武在查当年程筠之事。”程文宇一掌拍在书案上。

    “什么?”程善瞬间清醒,“怎么会?”

    虽说这事发生时他还小,可程筠被程家找回时,程文宇也与程善说了,晓得这事一旦曝光,程家二房必死无疑。

    “爹,那可如何是好?”

    “我怎晓得,如今看来程家还不曾查到什么,咱们得抓紧机会,莫让程家再查下去。”程文宇心中岂能不慌。

    “爹的意思是?”

    程文宇看了程善一眼,“你不是说敬王有意与咱们结交?”

    程文宇如今在国子监任祭酒,虽说官衔不高,可是掌管着所有监生,人才辈出,牵扯甚广,都能为敬王效力,从前程文宇暗地里与废太子来往过,可废太子太过无能,兵败如山倒,好在他不曾与废太子来往过密,没被牵连。

    程善明白父亲的意思,“爹不是觉着敬王靠不住吗?连废太子谋划多年都败了,更何况是敬王,您不是说往后咱们不参与这些了吗?”

    裴澄被废时,程家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但凡门外热闹些都吓得不行,犹如惊弓之鸟,生怕被抓到与裴澄来往的证据,过了几个月才逐渐镇定下来,难不成如今又要重蹈覆辙?

    “这是程辙武逼我的,这事悬在头上终究不够安稳,这一次,不是我死,就是程辙武死,只有敬王上位,咱们才有机会,要不然你觉得程辙武会放过咱们吗?”

    程善咬紧牙关点头,“爹说的对,那我明日便去找一趟敬王。”如今也只能搏一搏了。

    “不,还是我亲自去,才显得出诚意。”程文宇望着窗外的夜色,成败在此一举。

    *

    “方才那道腌笃鲜味道如何?我特意让人从扬州快马加鞭运送回来的春笋。”用过晚膳,裴烬扶着程筠在院子里散步。

    上京的春笋还要些时日,裴烬想着她兴许会想吃扬州的膳食,便让人快马加鞭从扬州运了些鲜笋回来,保存完好,犹如才挖出来的春笋。

    程筠忍不住赞扬,“好吃的紧,春笋脆嫩,rou汁鲜美,做法也很有江南风味,与扬州吃到的一模一样。”

    “你喜欢便好,若还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无论要什么,我都尽力做到。”看她如今走路颤颤巍巍,扶着腰肢脚却在抖,裴烬便想多从其他地方补偿一二。

    程筠轻轻地笑了笑,“那龙肝凤髓也可以吗?”

    裴烬想了想,“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行,天子为龙,国母为凤,我便不得不让父皇母后割爱了。”

    “噗呲,”程筠笑出了声,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圣上晓得,非得扒了你的皮,也太不孝了。”

    “父皇母后总是催着我给他们生孙儿,如今孙儿在怀,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孙儿,想来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裴烬也笑。

    程筠摇了摇头,“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圣上一会便杀入信国公府,真是阿弥陀佛,大不敬啊,我还是不吃了。”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裴烬敢说了,也足以看出裴烬与圣上、娘娘的感情之好,都说天家无情,他们一家四口倒是不同。

    “哈哈哈,你且放心,父皇不晓得,咱们谁也不告诉。”

    “啊切……”泰和帝揉了揉鼻尖,嘟囔道:“莫不是烬儿又在说我的坏话。”

    苏皇后手中绣着一个肚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可别什么都赖烬儿,夜里天凉多添件衣裳。”

    “他那个臭小子心里几时有咱们了,有了程家那丫头,怕是往后心里更没了你我。”

    苏皇后毫不在意,“没有便没有,说到底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还是他们的另一半,咱们又不能永远陪着孩子,你还见不得烬儿好啊。”

    苏皇后眼看着贤妃如今有了大皇孙,羡慕得紧,眼巴巴盼着程筠能早些生个孙儿给她带带,如今裴烬一天到晚窝在程家她也没意见。

    “这是什么话,我怎会见不到他好,他能与程家丫头一起,我心里巴不得呢,只是说到孩子,今日明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我瞧她晚膳只用了一些,魂不守舍的。”

    “唉,”说到明乐,苏皇后有些苦恼的放下了手中绣着的肚兜,愁眉不展,“明乐前不久大哭了一场,还是她身旁的宫女与我说的。”

    “为何?”泰和帝面色微滞。

    “还不是为着荣宣伯,听说与荣宣伯不知聊了什么,两人不欢而散,回来明乐便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又不肯与我说,孩子大了,有自个的心思了,我也不好过分干涉。”

    苏皇后觉得她就是cao心的命,先是cao心裴烬,如今裴烬好不容易与程筠修成正果,又要来cao心明乐,当初泰和帝还让她再生两个,得亏她不曾听,再生两个她非得一个头四个大,这谁顶得住。

    “我去找明乐问问。”泰和帝立马坐不住了,他的掌上明珠怎能偷偷地躲起来哭。

    “别去,天色晚了,你再去问,岂不是不想让明乐睡了,待会哭一晚上你负责?”苏皇后皱着眉头。

    “也是,”泰和帝啧了声,坐回榻上,“想当初就不该让江浸月留下,该将他派往外地,南域便极其适合他。”

    苏皇后横了他一眼,“说的好听,他走了,明乐能乐意吗?”

    “可他没走,不也让明乐伤心?我明日非得去问问江浸月是怎的一回事。”

    苏皇后摇了摇头,“我劝你莫要去问,孩子的事,你少插手,要不然两头落不着好,待明乐愿意与咱们坦白再说。”

    就像当初裴烬之事,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无用,可程筠一回京,人就恢复正常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父母急也急不来。

    “唉,都是裴烬那个臭小子带的好头,明乐也有样学样。”泰和帝真是cao碎了心,“明日便将裴烬宣进宫来臭骂一顿!”

    裴烬扶着程筠躺下时忽然打了个哆嗦,程筠皱了皱眉,“可是冷了?如今天气乍暖还寒,要注意保暖。”

    “无碍,屋子里暖和着。”即便开春了,屋子里也烧着地龙,怕程筠冻着。

    程筠眨了眨羽睫,“那便睡吧。”

    “你先睡,我还有点事要办。”裴烬拍了拍程筠的肩,弯腰吻了下她的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