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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还能救吗?”方才御医斩钉截铁也不施为,江小蛮到此处来,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想直接放弃,来碰碰运气罢了。 冥冥之中,她只要一想到这西域僧,便觉莫名安心。分明先前在莽山时,他也只是略提了句会些医理。 “是两个时辰内服的药?”道岳不答反问。 “对,对!还不到些,约莫一个多时辰。”她紧张万分地瞧着他,试图从那神色里揣测挚友的命途。 \药来了!\阿合奇一脚踢开了院门,也不等他阿哥说话,走到塌边,接过萧滢,便将一碗赤黑浓稠的汤药灌了进去。 三人等了片刻,就见萧滢原本还在抽搐的手脚停了下来。 “滢jiejie!”江小蛮扑到塌前,劫后余生般的,又不敢多去推搡她,只低低地将头埋进她衣袖中,抽噎着哭了起来。 “贵人无大碍了。”道岳这才开口断言了句,随后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那些呕吐残渣里,有白色的粉末,细查间,竟然还有青绿色的细碎图纹。一看之下,竟然是碎瓷一类。 僧人执簸用布巾一点点擦净了,眉宇之间不仅未露丝毫嫌恶,反倒透着股深重的悲悯。 塌上的萧滢昏沉间睁开眼,恰好看到面前这一副场景。就好像千万年只一眼,她秀雅的面庞震惊着没有说话,只是半阖着眼眸,静静地记下了僧人的容貌。 才刚将人料理妥当,院外忽的又响起数匹骏马嘶鸣之声。 原来是冯策闻讯,带了人前来接应。 等他们进了内室后,阿合奇早已没了踪影。 女官韶光当先低呼着上前查看,却是半眼没看塌上的,只急着去看江小蛮的腿上。 \小祖宗呦,今儿可算厉害了。\韶光难得动气,平日里便没多少尊卑,此番更是带了些讥讽责备,“大凉六朝天子,妃妾千余,弄出宫来的,您可是头一个啊。” 她素来不大喜欢萧滢,今夜听了宫里的消息,一心只寄挂公主的安危。 “能食丹成瘾,将宫妃弄成这般的,我阿耶不也是头一个嘛。” “放肆!蛮儿,这样的话也敢乱说。”韶光还未去捂她的嘴,那头冯策阴着脸,跨步过去,伸手便将她抓到了自己身前。 他是很清淡斯文的江南长相,若是动了气便是不怒自威。江小蛮对着皇帝贵妃亦或是嫡亲的太子兄长,都能横眉怒对。却偏偏唯独是这个捡来的庶兄,他的才干心智坚韧,都让她由心折服,免不得就总是多忌惮敬爱些。 冯策一挥手间,就有三个健硕仆妇,过来抬了萧滢离开。 “还请阿兄悉心照料好她。”江小蛮递过那张方子,神色凝重地又看了眼她。 她这样子,便是要送客的意思。 到这会儿,冯策逡巡内室,才发现此间的主人,是个西域僧。此人一直未曾开口,现下对上他的视线,才合十微点了个头。 室内油灯如豆,可细看之下,才惊觉此僧气度容貌,皆非凡俗可比。冯策眉梢一挑,心中却是预感似得沉了沉。 “是这位法师,开方救了宫中贵人?”他其实已经想起来,在莽山上,当时救下小蛮的便是此僧,“这项间似乎是鞭伤,可要冯某相助?” “不过是凑巧,略施陋术。”道岳颇会识人,对着冯策清润含笑的眼睛,他却已经能透彻得感知到敌视戒备,因此只是淡淡说了句,“贫僧命如草芥,不敢劳贵人挂怀。” 再三上下打量了几眼,冯策笑了笑,拉着小妹的胳膊,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阿兄,你自回吧。”江小蛮竟一下抽出了手,蹙眉清咳了咳,还特意扶着椅背站直了身子,“近来我都在这儿听经,这么晚了,今夜我…本王便歇在此处了。” 此言一出,果然就见冯策面露不虞。他心底里风暴一般,就要将多日积聚的情绪发作,却到底忍了下来,“那便让韶光陪着。” “姑姑,您回去照看好滢jiejie。”江小蛮却是难得跟他对抗,总觉着是撑了口气般,“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姑姑,滢jiejie的药一日三次,若忘了,我的脾气您也知晓。” 说罢,看也不看冯策一眼,径自提了盏灯笼,便朝破败西厢而去。 等几个人终于各怀心思地走远了,江小蛮缩在屋内,手指拂过斑驳老旧的藤床,扁了嘴深思。她是越发看不懂兄长了,不论她遇着怎样的险境,冯策从来都不会施以援手。相反的,从北疆回来后,连看她的眼神,也叫她极不自在。 然而当务之急,还是萧滢的事。韶光姑姑有句话说对了,凉国六朝天子,从未闻有妃妾活着离宫的。 她留下的目的,虽然是为了道岳,更重要的,却是已经为萧滢想着了条生路。 正犹豫着再去主屋打搅,门外却依稀燃了灯火,一个让她心悸熟悉的人影映在了窗纸上。 “公主歇下了吗?”屋里油灯未灭,可道岳还是循礼委婉。 本还酝酿了些说辞,可江小蛮一听他的声音,便撑着拐毫不迟疑地开了门。 视线再次交汇的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在莽山上那些心动和尴尬。一时便有些心怯,呐呐地想要再谢。 想着了什么,又突然忧色愤慨地抬眼问:“你身上的伤,可是姓房的打的?” 僧人提灯的位置,正能照的她圆脸杏眸十分清晰。而他自己,却是朦朦胧胧,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