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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一句,便扶着墙朝博古架挪一步。 鸠杖扔的有些远,她甚至都没有去捡起。这一边诵经一边贴墙缓行的模样,不由得便十分艰难起来。 两个声音重合交汇,道岳终于不再诵经,他睁开眼,不再回避地直视着眼前朝自己瘸拐着走来的女孩儿。 高耸的眉峰立起,他双目如深渊一般,沉沉如电地看向她。 江小蛮小腿上的贯穿伤正在长rou的档口,没了鸠杖,走路间免不得就要磕碰在地上。可她仍旧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语调,喃喃地诵着经文。 这模样,让道岳莫名想着了那些学佛的老僧,瞧着可怜震撼。 左腿的伤处已经开始渗血,宽大嫩绿的莲叶裙摆也染上了点点殷红,可江小蛮就像觉察不到般,只是执着地倚墙缓行。 原本晒得略暗的面孔,此刻在灯火下,透亮到有些惨白。那淡扫的烟眉哀屈得皱缩,蓦然间有种不符年岁的苍凉。 一直立在博古架旁的僧人眸深如海,不再回避,始终目光不错地看着。 到底还是不忍之念占了上风,见她腿间的血染透裙摆,他极轻得叹息了句,上前半步,想要将人揽去一侧的围塌上。 宫装勾勒出女孩儿玲珑的身段,他只是用手虚扶了,竭力避开那尺长的蜀锦束腰,目光无波如神佛入定。 两人的影子在墙头再次重合,江小蛮被他扶住身子,眼前正对着他魁伟清瘦的胸口。 就在道岳转身的档口,她突然环上他的颈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单足起跳,双手压在他肩头,一使力,就这么跳起来,在他左下颌边蜻蜓点水得亲了一口。 变故陡生! 江小蛮落地后还未站稳,猛然间道岳便如中邪般抬手一推。 她哪里抵的住这个,当下身子一偏,便朝后仰摔而去。 那放满了玉器瓷瓶的雅致檀木博古架当即被撞得没了重心,瞬息间,只听一声接一声,叠嶂往复如琴弦劈奏之音不断,博古架轰然倒地,连带那些名贵的贡瓷碎了一地。 而江小蛮,饶是她反应迅疾得在墙上撑了下, 摔下去的时候,她的眼神,比那一日落进兽洞里还要伤痛惊恐,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怔愣着瞧他。 而道岳的眼中,除了震惊外,分明还有些如蛆跗骨般的厌恶。他面容阴沉,似乎是沉溺在一些久远的梦魇中。 只是他背对着内室,灯火幽暗闪烁,便让江小蛮错过了这真实的本能反应。 “唔……” 直到耳边传来几声痛呼,道岳才骤然间回过神来。 左颊下方还残存着鲜活温软的触感,视线所及,却是方才制造这触感的人,摔倒在博古架上,摔在一地锋利的碎瓷上。 第19章 .去留他从她的眼底,略略看懂了些人间…… 僧人就这么矗立着,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般的波澜。 律藏如烟,法门万千,不近女众却是佛家各派最基本的教义。 虔修九年,行脚诸国,竟然在今日为外力破了戒!又似乎是天意弄人,这女众竟还是他朅末的仇人。 道岳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还有恰好被压在最底下,露出个头的油孜木鸠杖。 被那乌黑油亮的鸠杖吸引,他蹲下身,不由自主地抚在了鸠杖的枝节处,鼻翼间似乎还能轻嗅着熟悉的兰香。 道岳神色晦明,唇线收敛抿成一线,深邃慈悲的眸子低沉地俯视。 而一旁的江小蛮也是惊痛恍惚,作出此等出格之举,本已是羞氖万分。 她想过数种可能,他的惊讶,退避,斥责,甚至隐隐期待过,是否能动了他的凡心,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 可就是万万想不到,他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伤了自己。 颤抖着翻过双掌,右掌心鲜血淋漓得破了数道口子。 这还算浅的,更厉害的在左肘处,落地时大部分支撑的力气都在这处,竟被七八片长短不一的瓷片直扎进rou里去。 江小蛮心底痛极,倒是没有哭。她没有去看边上的僧人一眼,想了想,抬手便去拔左肘处瓷片。 每拔一片,就有臼臼的血沿着衣袖淌到地上。 拔到第五片时,似是入rou过深,她没能一下成功,伤口如被利刃割过般,她终于隐忍得痛呼了下声。 “别动。”一旁的僧人忽然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腕子,“这下面恐怕伤了筋脉,不可随意处理。” 便是这么一句话,让江小蛮的眼泪刷得一下便下来了。 “呜……” 刚才那一下偷亲,让她再没了什么廉耻顾忌。觉出手腕间的热度,江小蛮想也没想的,也不顾手肘上还扎着的瓷片,哭着便朝僧人怀里滚去。 “你……”道岳被她球似的滚在怀里,当下又想推开,可瞧见地上那一大滩血时,还是伸手握紧了她的左肘。 这一哭没完似的,他想要起身去寻伤药,怀里的女孩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 地上的血点点滴滴的,虽然淌的慢,却也是渐渐积的多了。 若是从前在边疆战场上,这般阵仗,道岳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现下,在这竹屋雅室里,却让他看的有些不适起来。 胸口处乌云披散,哭腔震震颤颤得传递到他心间。 垂首时,恰好瞧见一段雪白柔腻的腕子,被鲜红的血污染透。道岳又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间,一种强烈慌乱的不忍升腾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