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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脚下无声得迅速撤走了,两个军职低些的年轻侍卫负责去将吊在刑柱上的人放下。 其中一个或是同江小蛮差不多大,见了这女儿家倒追男子,还是个僧人到了这等份上,免不得心思轻浮好奇了些,出牢门前竟大着胆子偷觑了江小蛮一眼。 这少年守卫到了岸边,冰雪江河,长夜苦寒,见身侧只有一个同僚,免不得搓着手随口调侃道:“都说公主并无十分颜色,小爷刚偷瞧了眼,倒比那些凡俗女子要可爱许多。哎,要是打我一顿,能有这样投怀送抱的美事……” 话音未落,铁鞭劈头落下:“你小子不要命了,皇家的事放心里臆测都是死罪,吃了豹子胆了,还是有九条命……” 宇文崇将小侍卫狠狠责打了顿,心里头顿时烦躁去了些,他叮嘱手下人警醒湖岸,想着冯策要戍边去了,也就无需多生枝节再去冒险上报,现下他只需将湖心岛守好了,自是有他升迁的机会。 . 地牢最深处,江小蛮垂了头靠在牢门边,神情莫测的一直未曾动过。 此间不知处决过多少得罪皇族的冤魂,连带那包了铁皮的粗木牢门也一并乌黑森冷,若隐若现的,总似有陈年的血腥味飘摇。 这些天,她气馁恍惚的吃胖了不少,娇俏的圆脸小小一个人儿站在森寒可怖的牢门边,显得十分怪异不相称。 她一直未曾说话,想是等着对方先发话的,可提耶被放下来后,只是朝脏乱的草垛里坐了,阖目调息起来,对于门边这位娇客,全然只作不见。 “我心悦你,你不会知道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她终是开了口,神色定定地朝地上人走去。 若是往常,听她半开玩笑说这些,提耶或是恭听,或是含笑劝告,可他今日被困,不愿再留半分耐心了。不等她说完,他朗声截断道: “可我不曾,”他嗓音低沉,语调带了三分凉薄不屑,“公主所谓心悦,痛楚毁伤,就是这样将人禁锢关押?也许公主是打算关我一辈子吧。” 他眸色本就殊异,此刻无情起来,看人的样子,带了压迫就像在俯视蝼蚁草芥。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瞧着,江小蛮觉着自己好似就要溺死冻毙于冰湖中了,心肺里痛的如针扎一般。 身子一晃,她知道自己所想,就务必要办成。后面也许还要惹人越发厌恶,她告诉自己再不能如小时候一样怯懦无用。 整个天下皆以大凉为尊,凭什么,他浮提耶沙,不过是一个无势的异域僧罢了,她不过是想要对他好,要他陪在身边,共老白首罢了。 “原来法师也会生气啊。”缓步上前,绣鞋在他身前一寸处停下,她甚至又莞尔一笑,一派天真地说着狠厉的话:“贪、嗔、痴三诟,蛮儿倒是真想看看,你若都破了,该是个什么模样。” 紫稠缀羊绒的绣鞋抬起,又轻轻落在他被铁鞭抽破的小腿处。 “本公主看上了你,就是关你一辈子又如何!”鞋头夜明珠微颤,压制住喉间哽咽,她居高临下地入了魔一般发狠:“你这会与人下蛊的妖僧,先前我好声好气的,对我阿耶外祖都从未这般小心,你却一拒再拒,叫本公主伤心多少次。告诉你!反正我喜欢的,就是我的,你若再敢逃,我…我就将你手筋脚筋通通挑断了去!” 这番话是她从宫里学来的,江小蛮脚下用劲,眼看着鞋底都殷红了片,发狠威胁了这一通,可垛草上的男人依然面若寒潭,也不说话也不还手。 余光触及一处炭炉,正燃着幽暗熊熊的火光,铜盆被支架撑起,内置一把铁杆,既是牢中照明,又可充作刑具使用。 江小蛮魔怔了一般,迈步朝炭盆走去,抬手猛地抽出铁钎子,顶端烧热的三角处,还带出了一段炽热骇人的焰芒来。 举着铁钎子,还是那张稚气娇俏的圆脸,却好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 将烙铁对准他心口的那一刹那,江小蛮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假意恐吓的举动,只是为了讨回她将要失去的女儿家的金贵和尊严。 “世人皆畏死,提耶,你真的坦然吗?” 火焰的温度逼近,然而地上的男人阖眸调息,连眉角都不曾动过一下。 ‘镗’得一声巨响,江小蛮拼了十足力气,对着墙角摔了手里的烙铁。 她甚至连作戏恐吓都下不了手,更可笑的是,他早已洞悉自己的念头,连避都不会避一下。 果然,对他这样心志坚定的出家人,权势武力,皆是根本无用。 江小蛮深吸一口气,作好被他扔开的准备,忽的扶上那宽瘦肩头,旋身间,一屁股坐进了他盘着的腿上。 本是个极为轻佻魅惑的动作,可他两个身量相差实多,女孩儿几乎陷在他身子里,发顶堪堪贴靠他心口处,怎么都瞧不出丝毫暧昧轻浮来。 她仰头杏眸带水,明明还是一贯的可爱,神色里却既恨且怒,使劲朝他清冷的怀里拱去:“法师,你这辈子完了,我要定你了。” 软糯嗓音,发狠话语,偏执神色,在她身上交织融合,叫人不忍伤害又劝说不通。 对着这么张脸,提耶忽觉怀里坐了个琉璃玛瑙似的秤砣,只觉得心口间沉甸甸的烦躁乍起。 乱念一起,他又一次克制不住自己,“我虽出家已久,却也知道女儿家该当自珍自爱。公主本是聪慧良善,奈何不顾颜面廉耻,痴狂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