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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芒道:“那日子虞引天雷除其魔性后,他心神俱伤,故而变成幼体的模样以减轻灵力之消耗。” 我点头:“哦,原来如此。” 句芒又问我:“你对他,没有什么想问本君的么?” 我摇头:“没有。” 句芒看我一眼。 我说:“真没有。” 这倒不是赌气。虽然傅桓的真身让我有些惊讶,但一码归一码,对我来说,我与傅桓的恩怨这一世已然结束了。他爱我、欺我、恨我都已是往事,我在第二次离开梁州的时候,便已当他是陌路人。 “你没有话想问他,他却有很多话想问你。”句芒叹息说,“你与他原本还有一世的缘分,所有未竟之事当在那一世了断,但你没有如期转世,他因此堕魔,方至如此。” 所有未竟之事……我本想说我与他之间已无未竟之事,但即便是肺腑之言,连说两遍听起来也很像抬杠,因此最终忍了下去。 我沉默地看着那条僵硬的小蛇。原来爱恨纠葛躲也躲不掉,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上前一步,走到玉台边。兰漱见我伸手要摸小蛇,下意识阻拦了一句:“梁公子。” 我看向兰漱。兰漱这一回对我的态度终于正常了些,不对我过分亲近也不对我阴阳怪气了,他提醒我说:“泽涂君刚蜕完皮,脾气或许不大好。” 我手一顿,问:“菜花蛇也有毒?” 兰漱:“……毒应当没有。” 我:“哦,那咬就咬吧。我也不是没被他咬过。” 手指便落了下去。 小蛇的鳞片十分光滑,凉丝丝地触在指尖。摸了几下,他似有感应,晕头晃脑地抬起头来左探右探,细小的蛇尾动了动,缠在了我的手指上。而后就见那蛇脑袋回转过来,晃晃悠悠地凑到我指尖,嫣红的蛇信子在我指尖轻轻一碰,两粒芝麻大小的眼珠黑漆漆地盯着我。 我抬了抬眉毛,有点稀奇——傅长亭竟还有这样一面,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片刻,我抽回手指,叹了口气。抬眼见兰漱望着我眼神十分复杂,我怔了怔,突然悟了:原来这兰妖的意中人是傅桓?我心里叹了一声,很想告诫他傅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日后有的是苦给他吃。转念一想兰妖的心说不定就是被傅桓挖走的,这苦他大概吃得心甘情愿,我何必多嘴多舌。 我便问句芒:“东君说我与他之间尚有未竟之事,不知是何事?” 句芒道:“主要是两件,一件在你,一件在他。“ 我说:“愿闻其详。” 句芒说:“本君见你对他已无情意。你当真还想知道么?” 我说:“庄子虞大费周章将我从苦水河里捞上来,又与傅桓惊天动地地打了这么一架,最后还托东君带我来此,也就是为了这未竟之事罢?”我笑了笑,心里突然就苦涩起来了,“他煞费苦心,在下又岂能辜负?” 庄珩一切莫名其妙的行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庄子虞说要带我走,这当然不假,但他也想借此让我来帮一帮傅桓。 哎。多么像往事重演啊。 他将我请到那个茶楼雅间里,提醒我当心袁楷别有用心,解释说:“世子对我有恩。”又说,“不能让长亭误入歧途。” 秋光里微尘浮动,庄子虞大慈大悲得像个菩萨。 我当然要成全他。 句芒听了我的话,看了那小蛇一眼,见他还抬着头,吐着蛇信子四下里嗅,似在寻找什么。他叹息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子虞小友。” 我说:“请东君明言吧,需要在下做什么?” 第50章 好蛇蛇 我站在一棵刚抽芽的石榴树下头,隔着一段长廊看着远处坐在廊下晒太阳的少年人。 早春,清早刚下过一场雨,庭院里地还湿着,太阳已从云头露脸了。日光洒在湿淋淋的院落中,林梢无数星芒跃动,晶亮一片。少年静静坐在一把扶手椅上,膝头搭着一张薄毯,那薄毯洗得干净、叠得整齐,一丝不苟的,像它的主人。 从我这儿看过去,少年微垂的眼皮和挺拔的鼻峰上落着一片日光,轮廓被日光削得利落明晰。他膝头摊着一本书,手按在书上,却久久不曾翻过去一页,看来是已经走神许久。按说是一片春日负暄的闲适图景,只唯独少年身边靠着的那把拐杖有些扎眼。 我看了一会儿,伸手将身边的那棵石榴用力一晃,枝头悬着的雨水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那少年听见动静回了神,略略偏头,望了过来。 我便看清了十三岁的傅长亭,或者,该叫他“沈逐云”。 句芒说这是我与那条小蛇在凡间的第一世。沈逐云是苏州富贾的幺儿,投的是什么都不缺的富贵胎,美中不足是幼时受寒留下了风湿骨痛的毛病,冬天难熬,雨天也难熬。 长廊尽头的棱形漏窗里框着一枝碧桃、一杆春竹,和十三岁的沈逐云、。 我远远望着这副图景,心里有点讶异、也有点感慨——虽然容貌一模一样,但这个人与我认识的那个傅长亭毫不相同。 他朝我这儿望了片刻,直至石榴树上的雨水断断续续都落完了,他正要将目光收回去,忽然一错眼又转了回来——我听得身后“嗒嗒嗒”一串脚步声,我循声回头,看到来人,不由怔了一怔,恍惚间竟似回到许多年前的定国侯府,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穿着一身骑装,背上背着一把弓,手里抓着只风筝,三步并两步的从我面前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