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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她感慨又震惊的是,除了摸着仿佛是皮包骨了外,整个手从指尖到手心到腕节,竟然全部是冰冰凉凉的,仿佛没有一点生气。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气恼了。 她家人怎么回事,就让她这样虚弱的女子一人出来应酬,身边又不见小辈侍奉又不见丫鬟婢女妥贴照顾……这得是什么人啊! “抱歉,我……”这位夫人似乎也是极其敏感的人,她一下便察觉了戴玥姝那短暂的停顿。 “夫人怎么称呼?”戴玥姝微笑着岔开话题,没让她道歉下去,“我姓戴。” 看装扮和发型就知道了,她于是含蓄地点点头,声音依然是那般气力不足的样子:“原来是戴夫人,我夫姓江,江河湖海的江。” 戴玥姝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到能对上名号的江,而她显然也不算很了解,如果她真的清楚,就该知道能上长公主宴会的戴家人显然是没有的,而能来的一个姓戴的就是她这个已经入了东宫的戴良媛。 她自己估计消息应该传得挺远,今天参加宴会的人大部分都该知道太子携侍妾到来的事情,但她似乎真的不太清楚。 戴玥姝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江夫人主动地就提起了话茬。 “今日的花开得可真好。” 戴玥姝只好咽下原本想说的,顺着接下去。 江夫人精力不足,走路说话都没有力气,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打不起精神。 其实就算她原本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再稍微观察一下,就能看出来她带的伺候人手和一般的婢女不太一样,里面还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小太监,虽然没穿着那明显的太监袍子,但一举一动是不容易摆脱的。 可放在眼前这么明显的线索,戴玥姝也十分明白,江夫人是真的没有发觉,并且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去看了。 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求生的意志,能坐在这里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简单对话,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想到这里,戴玥姝便不由觉得难受起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人沉入水底再挣扎不起来,确实是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情,但凡她能有几分挣扎的余力,戴玥姝是铁定会伸出援手的,可偏偏她更感觉得出—— 江夫人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残存的只有求死的意志,一点存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兴许,不就这样跳进池塘里,给主人家添麻烦,就是她最后的一点慈和与温柔了。 戴玥姝不知江夫人如此绝望的缘由,但心情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低落了下来,她无法不被感受。 反而是江夫人,似乎体察到了她的心绪,脸上还勉强挤出几分真切的笑。 “戴夫人,你是个好人。”她说,“别为我这样的人费心了。” 戴玥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不管是安慰、否认还是鼓励,都显得那么苍白,毕竟她没有经历过江夫人面对的悲伤,不清楚她如此绝望的缘由,她只是个巧合与她认识的陌生人。 江夫人与她坐在亭子里,看着亭子外一大片一大片生机盎然的菊花,神色平静,心绪是难得的平和。 “我的家人都放弃我了。”她缓缓地道。 戴玥姝惊讶地看去,她一双空洞的黑眸里难见一点波澜,反而是看向她的时候,那双映出她身影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隐约最后一点温柔来,江夫人敏感,但也温柔,她不是木头,仍能体会到来自于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但这不足以抚平她心头的伤痕,却勉强足够告慰她的内心。 “我还活着,不过是他们想我活着,我现在死了,会耽误他们的,总该再过一段时间……”她轻轻地说,“……再过几日,我才能解脱。” “怎、怎么会?”戴玥姝脑子里疯狂转着,想着最近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候。 细算来,十一月时候已经没剩下什么重要节日了,反而十二月份,先是腊八节,隔日是太子卫卿珩生辰,下旬有冬至,再之后是太子大婚,然后是小年、除夕、春节。 尤其是春节前后,事情又多又忙,戴玥姝完全想不到有什么重要到她口中言论的日子。 一定要猜测的话,可能是—— 走在过年期间,不吉利吧。 像是孝廉皇后上官氏,在十二月九日生下卫卿珩,其实当时身体就已经不行了,但她硬是掉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参加新年,但也硬是熬过了开年的第一个月,到了二月才走,根据卫卿珩所说,他亡母就是不想叫他一出生就背上克母的恶名,又为了避开新年期间的吉祥,才后面愣是用了强药,坚持过了一个月多、两个月不到。 当然,御医的水平在这里,不一定是给用了什么虎狼之药,为了所谓的吉祥和国运,强行留住她的那口气,戴玥姝更愿意相信是经过了数周的救治,没能够挽回先皇后的性命,才让人不幸离开。 “这……” “你不必有负担。”江夫人安慰她,“我本就活不久了。” 戴玥姝原本想的是也许江夫人遇到了狠心的家人,但现在听她的语气,又好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不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但她确实又不想活了,戴玥姝说不清楚,这感觉太复杂太悲伤了。 仿佛是江夫人早得了病,难于医治,她想要活着,但又太痛苦了只求一死,说不清楚是她活不下去还是想要自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