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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澂不一样。 他此时刚刚二十出头,正是由少年蜕变为男人最鲜活而有力的年岁,每一次落锤敲击,动作既准又稳,充满力度。热热的炉风迎面吹来,拂动着他因为动作而微微拉开的衣襟,勾勒出挺拔而矫健的身形,扭头望向阿渺的一瞬,额前汗湿的一缕长发被热风托起、掠过线条俊美的面庞。 “你别站这么近。” 他放下铁锤,再次伸手拉她,“火星会溅到你身上。” 阿渺被拉到了他的身后,视线被高大的背影挡去了大半,忍不住抗议道: “不是说好了教我吗?你不让我看清楚,我怎么学?再说了,火会溅到我身上,难道就不会溅到你身上吗?你也没像刚才那个师傅那样、脱了袍子穿皮甲呀?” 寻常人打铁,因为高温和火星,都会脱掉上身所有衣物、穿上皮围甲。陆澂从前,也会如此。 但今日阿渺来了,他如何好意思在她面前衣衫尽除? 陆澂想着那样的情景,也不知是不是炉火太烫的缘故,只觉得连耳根都灼烧了起来…… 阿渺见陆澂沉默着没反驳,鼓着脸颊、又慢慢挪近了些,专注凝看他的动作。 “你以前……就经常在这儿打铁吗?” 她缓缓问道。 陆澂一面谨慎地落着锤,避免溅出太多的火星,一面缓缓说道: “我小时候因为驱蛊毒,必须频繁地出京居住。阿姐为免引人怀疑,有时便将我送到这里,既靠近京城,又方便外出……” 那时候,他刚刚拔了蛊,身体虚弱、彻底失明,十分的不习惯。师父教了他通过声音辨别方位的法子,却没有耐心陪他练习,留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也就是那个时候,陆澂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听打铁的声音…… “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是炉火特别温暖的缘故吧,听到锻铁的声响,也会莫名地觉得心安。后来,我渐渐学会了通过声音来辨别物体的位置,便试着自己来做东西。一开始,因为什么也看不见,还做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阿渺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些失败“作品”,心中感触,禁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澂扭头看她,目光相触的一瞬,不觉也扬起了唇角。 他顿了顿,将已经捶打得薄薄的铁片用火钳夹起,又道:“所以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去研究淬火的药水,借此补拙。” 淬火冷却的步骤,其实是锻铁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尤其对于兵器而言,若是冷却的过程过快,会导致铁件开裂变形,而若是冷却的过程太慢,韧性是有了,但硬度又会不足。 因此,当阿渺第一次见到那把软剑的时候,心中的好奇便促使她对陆澂出了狠招、想要亲自试试那把剑的锋利与韧性。因为想要同时具备这两点优势,实在……是太难办到了! 陆澂夹着铁片,走到屋子的另一侧。 “想要让铁片既柔且韧,便不能只使用一种冷却的药水。” 见阿渺满脸专注地跟了过来,他牵了下嘴角,将她让到一瓮水坛前,“要先让器物快速定型,再慢慢冷却。” 他说着,将铁片浸到自己跟前的水坛中,短短一瞬后,将还在“滋滋”冒烟的铁片夹出,又放进了阿渺面前的坛内。 阿渺连忙问:“这两个水坛里面,都用的是什么药水?” “第一个坛子里有水和香附子,还有少量凤凰木的树皮末。第二个坛子里,主要是油脂和天麻。” “具体是什么比例呢?” 阿渺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继而意识到意图太过明显,嗫嚅道:“我是……也想学着自己做。” 陆澂并没有生疑,“一会儿我写给你吧。” 阿渺沉默了一刹,笑了笑,从旁边取过火钳,走回到火炉旁边。 “我现在其实就可以试一下!” 她一面说着,一面学着之前陆澂的模样,想夹一小块红铁下来放到铁墩上。 但此时炉火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熔铁不再像之前那样软,而阿渺的个子又比陆澂矮了一截,不得不微微踮着脚,一面使劲夹搅、一面费力探头向内张望。 陆澂连忙跟了过来,唯恐阿渺的身体撞到火炉上,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伸出去握火钳,“我来吧。” 阿渺撤手躲避,“我自己可以的。” 想要的药水配方已经得到,按理说,她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跟他周旋了…… 不是吗? 仓惶避开的火钳,蹭到了guntang的炉壁,带出一串腾然而上的烬屑。 阿渺连忙抬起下巴躲闪,一抬眼,目光便落到了火炉上方的烟囱口。 因为铸铁火炉的缘故,烟囱口比寻常的更大一些、更短宽一些,正对着屋顶外的天穹,一片光亮之中夹杂着烟雾、火星和蒸腾的烬屑。 阿渺的视线,不受控制的,便定格在了那一团光亮之上。 紧接着,便有由胸口蔓延开来的窒息感轰然而至,耳中嗡鸣、头晕目眩,手中火钳“铛”地一声坠入了炉中。 这是…… 上次在井中犯过的惊悸之症! 阿渺用尽残余的所有力气与理智,狠狠地闭上了眼,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 她转过身,伏倒在陆澂胸前,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襟。 千万不能……让他识破自己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