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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想到这些时间属于枝枝,在这些时光里,他便不由得温柔起来,是那种眸光都透着柔和的温柔。 掩下眸,不被看见,不被察觉。 无端执笔的第三次,一众兵将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从前两次的惊讶情绪,倒是都没了。 身后的莫五无奈地摇头,想着,今日地上的墨纸团,又要多两个了。 他照例放下了笔。 照例废了两张宣纸,只是同前两次有了些不同,第二章宣纸上的墨痕变得很浅,恍若再快一瞬,那浅浅的墨痕便要消失了。 他轻轻摸着那道再浅就要没有了的墨痕。 自然,照例,他没写出那封信。 再后来,他抬起那支笔,围了一圈的将领,连一眼都不看过去了。 谁都知道,不过半刻钟,这笔便会被放下。 将领知道。 莫五知道。 谢嗣初,也知道。 在地上的纸团减少到只有一颗的时候,谢嗣初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写下那一封信了。 直到—— “将军,刚刚截获的情报,敌军那边的军师...” 他接过了那方红木盒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他随意翻了两张,与他从前的猜测出入不大。 楚国向来实力强盛,一小部落如何敢直接进兵,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诡谲之处。 便在这一沓纸上。 这一沓纸,都是太子和敌军军师通信的证据。 废了一月截获的能够一举解决太子的证据,就在这红木小匣子中,但他心中并未有多少喜悦。 那日他沉默了许久,待到挥退帐篷中的人后,他又持起了笔。 他一笔一划,沉默着一张脸,没了从前的温柔。若是细看,那双与脸般同样沉默的眸,在烛火的轻微跃动中,轻轻地发颤。 执着笔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几番用力,也不曾落下一个字。 墨珠,一滴,两滴... 直到细微的墨珠都不能滴下去,那双紧紧攥着的手才缓缓放松。 这种放松,恍若大坝决堤的妥协,带着一种抗拒不了的悲凉。 他的手缓缓向下,笔间用稀薄的墨在仅剩的纸张上写道。 “枝枝亲启。” * 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桌案上,沉默地恍如第二个谢嗣初。 从那一天起,将领们再未看见谢嗣抬起笔又克制地放下,莫五再未在地上看见废掉的墨枝团。 只有一封又一封,一封又一封,开头为“枝枝亲启”的信。 从未寄出去的信。 那红木匣子被人暗中送往了京城,就像是孤注一掷地,踏上了不可回的旅程。 以罪证,去判罪。 谢嗣初在军中消失了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再回来时,他变得更为沉默。那些曾经在眼底流动的温柔,在抬眸的那一刻,全然消失。 冰冷,清寒,他恍若三寒天那一抹青枝上的雪。 后来春暖,雪融,他成为一摊清凉的水,滴滴答答落入边疆干裂的黄土之中,消失,不见。 又是一月。 伴随着边□□有的苍凉,将士们唱起了归家的歌。 他们未打一场败仗,恍若神话。 最艰苦的一场仗已经打完,所有人不受控地松懈了下来。 余下来都是些残兵败将,如何也难以翻转局面。 向来不松懈的谢嗣初也“松懈”了,念着边疆事情已成定局,他便将莫五和其他人都派离了边疆。 莫五不愿意,却不敢违背谢嗣初的命令。虽然这些日子在世子前他多有放肆,但是世子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他心中清楚,也没多纠缠。 世子如今身上的沉,恍若当初在小院的沉默,这让他心中莫名地恐慌。但是这种恐慌难以形容,他更不可能因为这无缘由的恐慌一而再再而三地抗命。 犹豫了几天,他最终也还是要遵守世子的命令,离开边疆,去往京城,完成任务。 他形容不出心头的滋味,要知道,他日常一般没有情绪,心中这种压着的疼,若不是军医百般保证他没患病,他只会觉得是自己身体出现了问题。 拖延几天,没出大的问题,但是世子越发冷漠的目光恍若在告诉他。 “莫五,你该离开了。” 他的确也要离开了,即使他再压缩行程,此时也不得不启程了。 骑马三日三夜,再走水路,他七日便可到京城。 离开边疆的那一天,他看着离开帐篷的世子,屏住呼吸,进入帐中。 看着那箱满满当当,不知道有多少封的信,他又是屏住呼吸,偷偷拿了一封。 离开帐篷的时候,他迎面对上了回来的世子。世子的眸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在他紧绷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后,轻轻移开。 那刹那间,他恍若从世子凝固的清冷后,看见了微微的柔光。 但是只是一瞬,就像是错觉。 他一字一顿地辞别,就差没将“不对劲”写成字摆在面上,但是世子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掀开帐篷,进去了。 他的心恍若大军出征时那被猛擂的鼓,“砰”,“砰”,“砰”... 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莫五拿出了藏于胸前衣襟的信。 信封上写着。 “枝枝亲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