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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逍的语气冷冽,黑衣人无话可说,走到一边。

    没了黑衣人的遮挡,虞姜姜这才看清容逍现在的状况:他身体受损严重,狰狞的伤疤遍布全身,可这不算什么,虞姜姜看见容逍的肚子中央一颗拳头大小的竹笋冒尖立着,笋头殷红,血一般的艳。

    用人体养竹笋?

    虞姜姜忍不住想冲上去,可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逍被那颗竹笋吸食养分,竹笋日渐肥壮,容逍却异常消瘦,到最后只剩一具皮包骨,却仍吊着一口气。

    “我是在救你。”黑衣人却这样说。

    容逍没吭声。

    黑衣人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虞姜姜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她不清楚黑衣人与容逍之间发生的事。但黑衣人接下来的救治办法她已经知道了大概。

    黑衣人取下肥美的竹笋埋在挖好的土坑里。然后取出他从各种妖物身上摘取下来的肢体器官装进容逍的肚子里,安在容逍缺失的肢体上,最后容逍由人一点点变成妖。

    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旁观的虞姜姜却心慌得不行,越看越心疼。

    容逍当时还那样小,每一刀割在他身上,刀刀入骨,片片见血,然后给他装入不属于人的器官,他究竟是如何忍过来的?

    “他最后的模样相比你也见过了。”

    喑哑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虞姜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却受限于肢体,没有动作。

    是竹林里的老婆婆。

    她一身黑衣,头戴斗笠,与刚才的黑衣人如出一辙,“谢谢你,找到了他。”

    虞姜姜:“……”

    不知该不该说,当时她差一点就能见到容逍。

    但即使想说,她也说不了,只得一边心惊地看着前面容逍的变化,一边随意地听老婆婆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

    “我少年时被妖魔侵袭,受了重伤,灵海受损,若不能找到灵药及时医治,此后余生我便只能是平庸之辈,少年意气,我怎愿如此,多方打听终于得知,有一种灵笋,可重筑灵海。”

    灵笋便在容家。

    灵笋难得,她怕直接求笋会受阻,便先结识容逍,欲趁机取笋,后来与他家人相识,他们一家待他很好,知道了她的诉求也没有吝啬,十分畅快地答应了。

    取灵笋的那天,容逍是唯一一个没有进入祠堂密室的人,他年纪太小不能进,于是便守在外面。

    一切都很顺利,可她却为求保险,在屋外设置了一场结界,不能进出。

    灵笋难求,不得不防。

    可她的做法,却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左右不过一句恩将仇报作了结。”

    老婆婆看着远处的景象似乎也陷入无尽的回忆里,空洞的眼眶闪动了下,对着虞姜姜道:“是我忘恩负义,我欠他一句道歉,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我传达,我的歉意。”

    十五年前,她未说出口的歉意。

    虞姜姜愣怔着,她手里拿着那块玉石仍有触感,玉石温润沁凉,拿在手里似乎有丝丝竹香。

    她很想问,为何你不亲自去说。这样的道歉,对于容逍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她说不出话。

    老婆婆似乎听见了她的疑惑,叹息道:“我已经死了,你没察觉吗?”

    虞姜姜瞪大眼睛。

    那现在她身边的岂不是……

    “不是鬼,是玉石里的幻影。”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容逍逃离了黑衣人,遇见了隗怀双,少年隗怀双气质初显,整个人意气风发好不恣意。

    再然后,眼前便黑了。

    “这是我对容逍所有的回忆。”

    老婆婆沙哑的声音在虞姜姜耳边呢喃,“容逍成了半妖之后,心性受到妖影响,逐渐变得与妖同性,嗜血残暴,但还好,他遇见了你们。”

    她的语气中满是释然,可虞姜姜却不平。

    为什么她就这样释然了?容逍带着满身戾气,在人世间痛苦地挣扎着隐匿自己的真实模样,小心翼翼又身不由己地活着,容逍那样痛苦,凭什么她可以释然!

    虞姜姜很想吼出来。

    她很心疼,也很愤怒。

    可她只道:“对不起……”

    这一句话落,虞姜姜猝然惊醒。

    她还在小破屋,容逍还未醒,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让虞姜姜差点以为,刚才那些只是一个噩梦。

    可那不是噩梦,那是容逍生生挨过的,不可磨灭的痛苦。

    第68章 平安结

    若梦未醒……

    在虞姜姜先入为主的观念里,容逍向来是强势的一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要强的模样,妖物来袭时,不管双方实力多么悬殊,黑翅一振,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很莽,却不肯服输。

    虞姜姜没能从刚才的情景里完全清醒,她望向躺在地上的容逍,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眉头也皱得更紧,怔怔地想容逍是否也梦见了那段往事?

    又或者午夜梦回的时候,那种刀刀入骨的疼痛总会循着夜色钻进他的骨里,让他痛不欲生?

    若没有遇见那人的话,现在的容逍应是个意气风发、如阳似火的少年郎。

    而不是背着满身伤痛隐忍地在黑夜里踽踽独行,变得偏执扭曲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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