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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郡主回来了 第59节

    她踏下马车前,原本与车夫同坐一侧的仆人率先跳下马车,然后伏跪在了地上。

    服侍的婆子也先她一步下车来,抬手去搀扶。

    蓝衣娘子踩着跪地仆人的背脊下了车。仆人瘦弱得很,踩上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支撑地面的手臂颤巍巍的。一边的婆子垂眼看他,不悦地斥道:“稳着些!若摔了小夫人,要你好看!”

    这种仆人一般是主子身边地位最低下的,也称为“人凳”。

    此类事一般是由奴隶来做。但奉都城也好,河州也好,现如今都不兴奴隶买卖了。家中的仆从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外面采买来的,主家虽捏着身契,也不会太过轻贱了下人。如通州那样存在贩奴市的地界,会被人认为是粗野之地。

    胡王升失忆的那一年被窦瑜救下,也做过她一回人凳。但那是她第一次买奴隶,觉得踩着凳子下马车和踩着人的背脊下马车结果都是一样的,可过程就有些令她不适了。后来便让胡王升去养了一段时日马。

    蓝衣娘子下来后,车里又出来一个穿着赤色长袍的男子,个子不高,身材精瘦有力。他的视线直直穿过车窗落在窦瑜面上,眼睛明亮有神,带笑问:“娘子,请问一下,前方可是郭素郭大人的府上?”

    佰娘下车来挡住他的视线,回说:“是的,您是想要……?”

    窦瑜回头看表哥。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坐着便好。”郭素说。

    待他一下车,男子仔细看了看,拱手道:“若没有猜错,您便是郭素大人吧。在下王旦。”

    “王旦?”郭素听到他姓王,首先想到了王射风。

    王旦接下来果然进一步表明身份,印证了郭素的猜测:“我是王射风将军的侄儿,家在西岐,如今供职于奉都城。”

    他是奉王射风之命来河州找郭素的。郭素接过他随身携带的令牌,看了看,然后带他们一行人回了府上。

    那个蓝衣娘子方才一直站在马车前,由婆子扶着,没有凑近,也不说话。王旦也没有介绍她的身份。

    进门后佰娘低声问窦瑜:“这位要如何安排?”

    “既然是那位王大人家中的女眷,也是咱们府上的客人,请她到客院歇歇脚吧。”

    等安置好了蓝衣娘子,进屋也不见她摘下帷帽,全程半个字都不说。佰娘走出房门后,婆子快步追了出来,她见这座府里连下人的穿戴都十分体面,羡艳极了,谄媚地对佰娘说:“我家小夫人怕生,meimei莫怪。”心中腹诽:其实是性格冷淡,偏偏她家大人爱得不行。

    另一边郭素将王旦领进院中,带他在厅内坐下。

    王旦是西岐王家的人,按血脉亲缘来讲与王射风是实打实的近亲,但双方少有来往。王射风做节度使时性子比较“独”,轻易也不理会远住西岐的这群亲戚。但西岐王家听闻王射风做了摄政王,再也坐不住了,即便热脸去贴冷屁股也要马不停蹄向他表忠心,入朝做官。

    王旦奉命前来,也不废话。如今圣上徐寿不知所踪,一支反叛军的首领自称是真正的二皇子,乃大周正统,借着这个身份纠集了数股势力,在周边打了几场胜仗,短短几个月已成气候。这些势力各怀鬼胎,但打的旗号都是拥护大周正统,暗指皇宫之内代为摄政的王射风有不臣之心。

    当年赵野的母亲赵商将刚生下的二皇子托付给了自己的情人。这一秘闻其实很早就传出风声了。

    只是近几个月越传越广。过去没有途径验证这一说法,后来抱着玉玺出逃奉都城的徐寿在逃亡路上留下了一道圣旨,于圣旨上提及了此事,说他若有不测,便将皇位传位真正的二皇兄。

    后来数度自奉都败逃的赵野听闻此事,带兵将反叛军首领俘获,对外却宣称是在“保护”弟弟,愿以兄长之名辅佐他登基。

    王射风要么不承认世上存在这么一个人,要么找出真正的二皇子。

    “那真正的二皇子,此刻是在河州?”

    “郭大人聪明。”王旦恭维了一句,“当真是巧,二皇子原本流落在冀州河阴郡,最后竟与大人一行人来到了河州。”

    郭素沉吟,道:“是无难。”

    王旦但笑不语。

    郭素又说:“只是无难早已经出了家。出家人舍弃过往,六根清净,怕不愿涉足于此争端之中吧。”

    王旦笑了笑,胸有成竹道:“世上当真有人宁守着一座寒寺,而不去做这天下之主吗?”

    天下之主?

    郭素一哂,懒得反驳他。

    王旦拱手请求:“还望大人能行个方便,让我与二皇子见上一见。”

    第75章 送礼   不如转投郭大人帷帐之内

    王旦等人在府上一留就是半个月, 期间求见郭素十回,也只能见到他一面。

    今日又再次碰了壁,连他的影子都没能看到。

    他们等着要见的人此刻却在窦瑜的院子里, 手上捏着一只拨浪鼓, 左右轻轻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击打声, 试图吸引谢安的注意力。

    谢安乖乖地趴在窦瑜怀里, 全神贯注地抓着她佩戴的璎珞圈上垂落下来的珠玉,完全不理会郭素。

    窦瑜笑出声, 主动将小谢安放进表哥怀里, 还指教他如何托抱。这样小小的一团陷进怀中,一手还拿着拨浪鼓的郭素只觉得浑身僵硬。

    谢安还是不肯亲近他, 挣扎起来, 半个身子都快挺出他怀里了, 又不会说话, 张着嘴朝窦瑜奶声奶气地啊啊叫。

    见谢安的大眼睛里又蓄了一包泪,窦瑜只好从表哥怀里再把他接回来。她有时都还是孩子性子,但抱起谢安姿势却很熟练,一边轻拍他的背后, 一边安慰表哥说:“你陪他陪得少, 他对你自然不熟悉。待会儿春珊进来了,他又要往春珊怀里扑, 到时也瞧不见我了。”

    谢安年纪太小, 还离不得奶娘。但据表哥说,谢安从前的奶娘出了事, 路上一直都是春珊在照顾他。正好春珊也在喂养女儿,奶水充足,又真心喜爱乖巧的谢安, 便主动顶替了奶娘的身份。窦瑜索性让谢安住进了自己的院子,方便春珊照顾,省得她还要几处跑。

    窦瑜很喜欢谢安,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便十分惊讶,因为谢安的眉毛和谢述的眉毛真的好像。

    她一开始也以为是“谢”这个姓氏影响了判断,以至于先入为主,才会越看越像。可日子久了,心里依然觉得二人好几处都非常非常像。

    不过她从没有和别人提过这件事。

    郭素摸了摸谢安的额头,心里无奈地想着:不都说外甥天生会亲近舅舅么?

    他认真看着专心哄孩子的阿瑜,想到她从来没有向自己追问过谢安的来历。

    如果和阿瑜说明孩子的真实来历,也无法解释谢述的jiejie为什么肯放心地将儿子交给他带走。毕竟谢家还有个谢妙儿留在奉都城,即便想要托付,也不会选择明面上看起来无亲无故的自己。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几坐在榻上,窦瑜怀里的谢安开始吃起手指来,涂得白胖的手掌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口水。

    郭素伸手去拦他,他还不高兴,眼看着又要哭了。

    这时佰娘抱着几个盒子进了门,绕过屏风,向他们禀报说:“这些是王旦大人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娘子的见面礼。”

    她说完还嘀咕了一句:“那群人在府上住了许多天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窦瑜也不知道。

    郭素与她解释道:“他奉命来此地游说无难师父,回奉都城继承皇位。”

    这也是可以告诉她的吗?窦瑜惊。

    紧接着又惊:原来无难师父还有着这样的身份。

    见到她的表情,郭素眼底透出笑意,道:“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屋内的佰娘和茂娘也俱是意外。

    二人中倒是茂娘最先反应过来,喃喃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窦瑜转而问她。

    茂娘回道:“最近城里总听有小孩在唱什么‘真龙在庙宇’,还有其他几句奴婢听得不大明白。”

    窦瑜疑惑:“那是谁在刻意散播消息?”若非人为,指向如此明显的歌谣也不会迅速地传扬开。

    郭素将手里的拨浪鼓搁在小几上,道:“无难师父不想走,有人想逼他走罢了。”

    茂娘露出关切的神色,但她只是个做奴婢的,也不敢追问大人。

    “那无难师父会如他们所愿吗?”窦瑜问。

    郭素轻摇了两下头,“只要无难师父不想走,便能护他安安稳稳地留在云水郡。”

    窦瑜放了心,又半支起身体,抬手将谢安放进了表哥怀里。

    谢安这次没有挣扎了,老实地坐在郭素怀中。

    窦瑜好奇地打开王旦送来的盒子。待盒子一开露出了里面放置的东西,一旁的佰娘不由低低惊呼一声。

    盒子里放了一尊玉莲香炉,是清透的碧色,不见一丝杂质,看着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窦瑜又将其余几个盒子打开,有两匣子香料,还有两支蝴蝶钗。茂娘有几分辨物的眼力,感慨道:“早听闻西岐王家富可敌国,一出手便是这样的好东西。”

    佰娘颇有些不服气,道:“我们秦家也是堆金积玉的人家。”

    窦瑜闻言,笑着说:“咱们家可远远比不上西岐王家。”

    秦家在通州确实算得上富甲一方,但西岐王家却是人尽皆知的有钱,那可是不知多少代积累下来的财富。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实在过于贵重了,她不知道表哥和王旦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好贸然收下。看向了表哥,问:“这些东西,能收么?”

    若他说不能,她立刻就退还给王旦。

    “收着吧。”郭素捏捏谢安的rou脸蛋,望着窦瑜温声道。

    ……

    听下人回禀,窦瑜那边收下了礼,王旦松了口气。

    论送礼一途,他经验丰富。迄今为止只在郭素和无难身上碰过壁。

    之前得郭素首肯,他确实得以见了无难一面。只可惜无难一听到他的来意,几乎是立刻回绝了他,不肯与他回奉都城。

    而且无难似乎是一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世,得知自己乃先帝的血脉后,仍旧表现得异常淡定沉稳,毫无惊色和喜悦。而且今上失踪,皇位无人坐,他明明有坐拥江山的可能,却不为所动。

    无难不愿再见他,郭素派去的人守着他,把四面围得铜墙铁壁一般,王旦再没能找到机会继续劝说。

    对此,王旦十分不甘心,不信血rou之躯会无一丝私欲。立刻让人去打探无难的喜好,想要以攻心之道来诱惑他改变主意。

    同时王旦还让身边的仆婢悄悄打探了郭素府上几位主子的喜好。

    他事情做的隐蔽,一开始还怕被郭素察觉,后来见无人阻拦,胆子随之越来越大。最先探听出来的是秦风海的喜好。得知秦风海爱品茶,爱收藏古物之后,王旦送了他西岐最好的茶叶和几幅极其名贵的古画。

    起先秦风海还推拒了他,后来他主动制造了“偶遇”,两人一同品茶,品出了忘年交的架势。有了这样的交情后,再以厚礼相送,秦风海便没有继续推辞了,还不忘回礼。

    王旦的人前几日远远看到过郭大人meimei身边的下人抱着好些盆养得娇艳的花。王旦思忖后亲自挑了玉莲香炉相送,还附赠了两整匣子一钱千金的香料及两支蝴蝶钗,钗上嵌了数十颗大小一致的珍珠,非常金贵难得。

    可惜他们远道而来,轻车简从,带的东西有限。否则以他的眼力早看出郭大人的表妹喜好精致衣饰,该多送些西岐的名贵绸缎。

    这几位主子里唯独郭素完全看不出喜好,实在令王旦头疼。最该讨好的人却无路讨好,他已经冥思苦想多日了。

    既然是男人,要么贪慕权势,要么贪恋美色,要么二者皆爱。

    郭素在河州没有节度使这样最高的头衔,但众人皆知,兵权尽数握在他手上,几十万河州军被他牢牢把持着。几次漂亮的胜仗更打出了响亮的名头。王旦没本事令他再近一步,就只好在别处使劲了。

    在房中坐了一会儿,门被推开,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王旦没有抬头,一双白如羊脂的纤纤玉手捧着茶盏送至他眼前。他随意看了看,放在膝上的手指敲击了两下,视线顺着这双美手向上,直到移至面前人的容颜之上。

    “琼娘。”他轻轻唤了一声,抬起手。

    女人温驯地跪了下来,玲珑的身子紧紧贴靠着他的腿,乖巧地仰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