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夏秋潋在床榻上已经躺了几月了,四肢瘫软无力,便要在寝宫里多走动走动。

    说来这次昏睡了那么久反倒好像是因祸得福了,以往身子有寒疾,总会觉得不适,可这次醒来却觉得神清气爽,除了刚刚醒来时身子的瘫软外,好似一直压在身上的重石被移开了。

    叶诏音围着夏秋潋转了两圈,面上带着笑意点评道。

    虽躺了那么久,但气色比之以前还要好些,不过消瘦了不少,这段时间叫青鸢绿阮吩咐御厨给你补补,也得胖回来一些,不然瘦骨嶙峋的看着都没福气。

    夏秋潋醒是醒了,可除了初见几位姜国故人露出些许笑意后,面上表情便一直怅然若失。

    叶诏音在夏秋潋背后对青鸢绿阮使了个眼色,青鸢和绿阮两人纷纷摇头。

    姜国的事,她们可还没来得及跟小姐讲啊,小姐也许还不知道这事呢。

    叶诏音觉得夏秋潋和燕挽亭关系一直密切亲厚,也许是刚醒来没瞧见公主殿下来,心里有些失落,这才高兴不起来,便问道。

    秋潋,你莫不是想公主殿下了?

    夏秋潋一怔,垂眸抿了抿唇,只是轻声问了句。

    燕军攻到何处了?

    小姐!

    青鸢和绿阮显然有些震惊,这事从夏秋潋醒来她们就没提过,但夏秋潋既然知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绿阮扯着青鸢的袖子有些犹豫的问道。

    小姐昏迷时,听得到奴婢们说话吗?

    夏秋潋微微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始终有些郁郁寡欢。

    有时能听清一些,有时又听不见,不过昏睡时也的确听到了你们说起姜国和燕国的战事。

    提起这事,原本因为夏秋潋醒来高兴的三人,神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沉默了一会,叶诏音才勉强的抬起头扬起笑脸道。

    算了,咱们现在都身处燕国了,有些事也身不由己,埋在心底就好。

    叶诏音觉得自己是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她们虽为皇帝妃子,可到底还是姜国人,燕国和姜国又有战事。

    如今她们在燕宫行事说话尤需谨慎,不能行将踏错半步,不然被人抓了把柄,怕是翻不了身了。

    叶诏音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其实夏秋潋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她一步一步的自己慢慢的走向窗台。

    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是散不开的愁绪和一丝苦涩。

    昏睡时,她有时能听清身旁人说话,那次燕挽亭与她说起她的雄心壮志时,恰巧夏秋潋便听到了。

    以前燕挽亭信誓旦旦的在她面前承诺过数次,她想要的不过是除去江询言,她对姜国并无敌意,亦不会伤害姜国的百姓。

    可她昏睡不过才几个月,燕挽亭就变了心思,她想要一统天下了,不仅想要姜国她还想要吞并陈国周国。

    以前的那些承诺就这么被她抛诸脑后,她通通背弃了。

    夏秋潋说不清她现在对燕挽亭是念还是怨,只是一颗心乱的很,像是被无数条细线紧紧的勒住,思绪乱的让她头疼。

    青鸢和绿阮都是听着宫里的流言,知道燕军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攻占了姜国大半疆土,如今更是攻到了姜国都城下。

    就算夏秋潋问了,这话她们不敢说照实说给夏秋潋听,小姐这才醒来啊,若是一时悲痛又昏睡过去了可怎么办。

    可就算是她们不说,夏秋潋似乎也猜到了。

    燕挽亭准备了那么久,若是突然出手,的确会打的江询言措手不及。

    夏秋潋细细的询问了青鸢和绿阮她们得知的消息,可问来问去,她们知道的也甚少。

    叶诏音也不愿说什么,想方设法的想要转移夏秋潋的注意力。

    可夏秋潋别的什么都不关心,一心只想知道姜国战事,最好她们三人便只好沉默,低着头,无论夏秋潋问什么都不回答了。

    夏秋潋也不气她们的态度,只是轻飘飘的甩了一句。

    既然你们不肯告诉我,那我便去找陛下。

    叶诏音也不知是惊还是急,脸都白了,伸手拉住夏秋潋,急切道。

    你找皇上,你这是要找死吗?

    夏秋潋风轻云淡的挣脱了一下,但却未挣脱叶诏音的手,她也就此作罢抬眼看着叶诏音,深邃清冷的双眸中满是坚定。

    既然你们都不肯跟我说,那我也就只好去问陛下了。

    第184章 回城!

    了辞日夜不停的赶路,好不容易到了军营,还没来得及歇下喘一口气,就立即去瞧了燕挽亭的伤,一看燕挽亭的伤势,她便觉得自己已经隐隐作痛的头,痛的愈发厉害了。

    这一对两人这么轮番的出事,是想要折磨她和福安嘛,还是想锤炼精进她们的医术?

    福安觉得自己治好燕挽亭,还请师父来有些丢脸,可心心念念的人来了,心底不仅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有些窃喜。

    了辞就如同一颗永不失效的定心丸,只要她在,无论多重的伤多难的病,她们都能松一口气。

    可殊不知了辞这么不停歇的来回奔波,她的身子能否受的了。

    了辞给一直高烧不退的燕挽亭把了把脉,又给她施针聚气,忙了一会便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她将方子递给了阿素,拭去额角的汗,挑重点语速极快嘱咐道。

    伤及脾肺性命无忧,不过需多调理一些时日,不可提重物不可焦虑心闷,戒荤腥辛辣。照着药方抓药,都是些寻常药草,军需中应当有。

    阿素拿了方子一刻也不敢逗留,立即去找军需官照方抓药去。

    李凤游舒了口气,紧绷着的人终于放下了心,师父果然是师父。

    师父,还好您来了,殿下她何时能醒呢?

    了辞面露倦意。

    今夜若是高烧退了明日就该醒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福安一直盯着了辞的脸色,她是与了辞最亲近的徒弟,平日里了辞多吃了几口菜多喝了几杯酒的事她都知晓。

    如今了辞一来,她便瞧出师父似乎清减了一些,面上气色也苍白虚弱了一些,她是大夫,自然是看出了辞这是劳累过度了。

    李凤游原本还想问什么,福安眼疾手快的伸手要去掐她一下,示意她别多问了。

    可李凤游身手敏捷直觉敏锐,福安一伸手她便似乎感觉到了,往一旁挪了一步让福安捏空了手。

    不过注意力倒也因此落在了福安身上,她疑惑问道。

    福安,你这是要做什么。

    福安原本想暗示,可李凤游这么一问,就连了辞都看了过来。

    她便实话实说了。

    没做什么,师父日夜赶路一刻都没歇息过,来了军营还给殿下施针,想必早就倦了。师姐还是先去叫人备好饭菜给师父垫垫肚子,若是有别的想问的,不如等师父歇息好了再问。

    听福安这么一说,李凤游便反应过来,自觉得有些羞愧不孝了,她连忙垂头请罪道。

    师父,是徒儿疏忽了,徒儿这就去叫人备好酒菜收拾好营帐先让师父歇下。

    福安在一旁连忙道。

    不用收拾营帐,师父同我一个营帐歇息便好了,我先领师父去看看,晚些师姐再叫人把饭菜送来,殿下就有劳师姐照顾了。

    了辞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诧异。

    但李凤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福安和师父关系一向亲厚,福安还是师父一手亲自带大的。

    她幼时,师父便抱着她哄她睡觉,等她大了,两人也时常同榻而眠。

    李凤游早便习以为常了,也没再问过了辞,就照福安说的吩咐下去了。

    福安拉着了辞去了自己的营帐,就在燕挽亭营帐旁边不远处。

    虽然燕挽亭照顾福安,可到底是战场,条件简陋艰苦,营帐里除了一张床榻一道屏风一个装杂物的木箱子外,就只有一张小木桌和一张小木椅。

    就这还是燕挽亭特地叫人给她准备的。

    自从上次在天机谷那一晚后,福安便少有跟了辞这么亲密了,也不知这次是不是太久未见了,福安显得格外的热情狗腿。

    她觉得了辞疲累,半撒娇半拖拉,将了辞拖到床榻边让她坐下,然后自己靠在她身后帮她捏肩锤腰。

    等饭菜来了,也不管自己尽给了辞夹菜添饭,这久违的殷切不知怎么竟让了辞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福安睡着了,了辞这才转过身来,再见福安后,第一次静静的凝视着福安的脸。

    营帐外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穿行,在那微弱忽明忽暗的光芒下,了辞望着福安,清冷的双眸这才露出些许的宠溺和无奈。

    好像短短的一年发生了许多事,这孩子也终于成熟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孩子气了。

    只不过等她懂得越来越多明白的越来越多后,会不会恨自己,又会不会接受...

    明明身边就贴着个小火炉似的人,了辞却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她抱紧自己克制的后退一些离福安远一点。

    可睡梦中的福安觉得身边的体温远了,便又贴了过来,非要贴着了辞的身子,才满意的蹭了蹭继续酣睡。

    了辞的双眸闪着复杂的光,她看着福安那白皙清秀还有些稚气的脸颊,手犹豫再三,才慢慢放在了福安肩上,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就像福安小时候,她无数次哄她睡觉一样。

    聪明了半辈子,怎么到头来,还是这么冥顽不灵呢,有些事迟迟下不了决心,终究是会害人害己的。

    愿以为今夜退烧后,明日才会醒来的燕挽亭不知怎么突然在半夜醒了过来。

    她突然睁开的双眸中,满是惊恐和惶然,她深吸一口气后浑身遍是剧痛,张了张唇想说话,喉咙却像是着火了一样干涩刺痛。

    好在她稍微一动作一旁坐着正在浅眠的李凤游就立即醒了。

    殿下您醒了?

    李凤游甚是惊喜。

    燕挽亭的思绪似乎还停在被刺客刺穿胸口的那日,昏迷的这些天,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眨眼,她双眼迷蒙的看着李凤游,也不顾满身的疼痛,用沙哑的几乎快说不出口的声音问了句。

    我还活着?

    殿下您自然还活着,那日您被刺伤到如今,都已经过去六日了。

    燕挽亭怔了怔,而后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紧张,她用尽了力气,抓住了李凤游的衣袖,努力的使自己说出口的话能让李凤游听清。

    神玉呢?

    李凤游握住了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道。

    神玉已经送去宫了,师父说献妃娘娘应当已经醒了。对了殿下,师父今日也到营地了。

    那便好。

    燕挽亭听说神玉送到了,夏秋潋应该醒了,便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身上刚刚被忽略的剧痛就如同碾上她身子的石磨一样,将血rou碾碎将骨头都碾成粉末。

    燕挽亭脸色惨白的慢慢躺了下去,她睁开眼看着营帐的顶端,咬着牙忍住那蚀骨的痛意。

    她努力的想要转移注意力,额头的汗痛的冒了一层又一层。

    战事...如何了。

    李凤游拿着帕子,替燕挽亭拭去额上的汗,然后又去倒了杯茶水,一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燕挽亭喝水,一边回禀道。

    慕容将军领兵正在攻城,姜国的都城本就易守难攻,如今姜国人誓死守着都城不应战,慕容将军每日都派人去叫阵。

    燕挽亭喝了些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

    身上痛的很,但是脑子却清醒着,燕挽亭咬着牙忍着痛道。

    叫阵有何用,江询言明摆着就是想拖时间,拖的越久牵制住的人就越多。他这次刺杀我,想必也是想激怒父皇派兵攻城。对了,父皇可知我受伤之事,可有派兵前来?

    李凤游摇摇头。

    上禀殿下伤情的文书,都被卑职劫下来了,陛下暂时还不知道殿下受伤之事。

    燕挽亭赞赏了一句。

    不愧跟着我这么久,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

    文书虽然劫下来了,可这事知情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瞒得住,李凤游担忧道。

    殿下,可您的伤势早晚也瞒不住啊,陛下迟早会知道的。

    燕挽亭躺着一动也不动,苍白面上的表情因痛苦始终紧绷着,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耀人的神采。

    父皇自然会知道,不过得由我亲自回宫告知父皇此事。

    李凤游闻言头疼的皱紧眉头。

    殿下身子伤的这么重,怎么禁的起舟马劳顿。

    燕挽亭知道自己父皇的脾气,她要是不平平安安的回去,燕皇怕是真的会被江询言激怒增兵姜国。

    这事旁人去说旁人去劝,熄不了父皇的火。

    除了这事之外,燕挽亭还想回去看看夏秋潋。

    想必潋儿现在应该恨透了她,她自觉该亲自去潋儿面前和她解释,如今她身受重伤好歹也能让潋儿心疼怜惜一些。

    打着这小算盘,这次她也必定要尽快回去的。

    不过这身子上的痛却是恼人的很,稍稍一动,就是呼吸重些都能惹的身上一阵剧痛。

    燕挽亭痛的无力,弱声弱气的问李凤游。

    凤游,你不若去问问师叔,她可有什么止疼药。

    李凤游无奈的摇摇头。

    殿下,师父说了,您若是醒了,身子骨自然是痛的受不了,可受不了也得受,您身子现在不能乱用药,只能忍着。

    燕挽亭也不是什么怕痛的人,只是这痛的确是折磨人,从头痛到尾,一刻都歇息不了,想必比之天牢里的十大酷刑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燕挽亭在营帐里躺着,一动不能动,就是身上痒了不敢自己动手去挠,还得叫阿素凤游帮忙。

    其他的就更别提了。

    而她想回燕飞城的事,也在了辞的反对下,推迟了好几日。

    这几日,燕挽亭有两次唤慕容齐进营帐和他商议攻城之事,不过这事燕挽亭似乎有些忌讳,连阿素凤游都遣了出去。

    只有她自己和慕容齐知道。

    不过慕容齐从营帐走出来时,面上表情始终有些复杂,也不知燕挽亭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身子好不容易在了辞和福安的精心调养下好了一些,稍稍能动弹了,燕挽亭便迫不及待的要回燕飞城。

    了辞这回也劝不住她,便由她去了,反正这一路上受苦的人又不是她了辞。

    马车的轮子开始滚动的那一刻,燕挽亭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