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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绮移开视线,对翠微轻道了声“走吧”,重新转身,径直回了舱房。 郗翰之仍立在岸边,望着滔滔江水奔涌着将船只送去,许久不曾离开。 刘澍恩等本听他吩咐,在不远处等着,未曾靠近,此刻见他迟迟不动,只遥望着远方,似有千头万绪,既伤感,又惆怅,不由策马上前来,劝道:“使君既不愿让夫人离去,何不直接将夫人带回去?” 郗翰之闻言,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不知晓,她呀,执拗得很。” 他何尝不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她直接带回去? 便是就立在岸边看着船只远去,都令他冲动得几度欲直接命人将她拦下,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今日他若强行将她带回,只怕此生都不会难再得她半点好脸色。 况且,他还记得方才她在马车中的那些话。 她说得不错,他对她,终归是愧意更多些。 可又不全然对。 他总觉得,除了愧疚,心底仿佛还有更多饱胀的情绪,似早已深深埋下,随时就要破土而出。 他失落懊恼之余,更有几分迷茫,试图抓住那些纷乱的思绪,却怎么也理不清。 “如此也好,便先让她去吧。” 他也需要些时日,将自己的内心看清才好。 随行侍从此刻都已到了近前。临去前,他迅速挑了十人出来,吩咐道:“且跟上去,将夫人送至宁州孙使君处。” 这一路过去,要经过豫州大片土地,他仍要多警惕些才好。 …… 却道阿绮自西阳出发,不过两日便行至巴陵。 为护住腹中胎儿,她听从戚娘的建议,在过洞庭前停下休整一日。 这日,她趁着日头不毒时,与翠微等一同在岸边散步。 便在距他们停靠处数十丈处,也正停泊着一艘轻舟,上不过十人,个个身着黑甲,面容端肃,魁硕威武,气势内敛却自有种瘆人的压迫感。 翠微悄悄指了指远处数人,道:“女郎,那些人可是自西阳跟至此处了。” 阿绮早知那些人乃郗翰之手下亲信,只淡淡瞥一眼,道:“不必理会,他们愿跟便跟着吧。” 既非来阻碍她的,自无需担忧。 翠微与戚娘又仔细回头看了看,见那些人仍只是十分克制地远远跟着,未曾上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说笑间,有奔马至。 身后跟随那十人登时迅速靠近,个个将手搁在腰间刀柄上,警惕地望着那渐近的奔马。 其中为首者冲阿绮道:“夫人且避开些!” 说罢,便转过身去,仿佛随时要与那策马之人拔刀相向。 阿绮仔细瞧了瞧那渐近之人,忙示意那十侍卫退下,道:“不必担忧,他是我的人。” 那十人面面相觑,听令退后。 来人是谷梁。 他看来衣衫脏污,满面风尘,当是星夜兼程地赶来,中途未曾停歇,容色间除疲惫,更有几分紧张。 他到数丈外勒马停住,下来径直上前,面色有些焦急,冲阿绮拜道:“夫人,建康的事已明了了。” 阿绮立刻明白,他说的是数月前,她派他再去建康查的,关于天子萧明棠与同泰寺高僧道远间的密事。 她心中一动,忙将他引至无人处,命身边婢子等四下看着,方悄声问:“如何?查到了什么?” 谷梁肃然点头,将所知一一道来:“据后来的多次打探得知,陛下——似乎并非先帝亲子,而是太后与道远私生之子。” “甚至当年,庐陵大长公主早产而亡之事,也另有隐情。” 庐陵大长公主便是阿绮的母亲。 谷梁遂将在建康探听到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当日留在同泰寺为知客僧的手下,自寻到大殿中佛像后的隐蔽处后,便又数次趁着太后与皇帝入寺时,偷偷潜入探听,终于在一次见道远单与天子独处时,听到了秘事。 那一日,正是二月初五,阿绮的生辰。 年轻的天子萧明棠跟随苏后入寺中,却一反常态,未如大多时候般心生抗拒,而是十分顺从地随着道远入了大殿。 然而他并不是来听禅的。 他亲自跪在佛前,对着慈悲佛祖,深深地忏悔罪孽。 年轻的天子,不但在年幼时,曾窥破母亲与道远的苟且之事,更曾亲手将母亲身边的婢子残忍扼杀。 那婢子本是太后亲信,当年曾替太后亲手将怀着身孕的庐陵公主推倒,致使其当夜难产而亡。 庐陵公主当年与还是皇后的苏后入寺中进香,不慎窥破苏后与道远之事,才遭如此毒手。 而萧明棠自幼时窥破母亲丑事后,便私下将那婢子寻来,不断拷问,才知晓了其中原委。 惊讶痛苦之余,萧明棠只觉难以接受那婢子所说,失手之下,将人扼死…… 那知客僧留在佛像后,不但将萧明棠断断续续的忏悔都听入耳中,更亲耳听到,道远唤萧明棠作“我儿”! 道远自小遁入佛门,却如此唤天子,且又与苏后多年苟且,三人之关系,自不难推测。 此事让阿绮惊怒而不知所措。 萧明棠的身世,她先前已隐约有了猜测,可当年母亲的死,她却从未有过怀疑。 如此想来,前世的她,连同父亲与母亲,一家三人,竟无一逃过那对母子的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