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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怕昌平侯嫌弃,他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承诺:“元叔叔,虽然我现在穷,但是以后会有更多钱的,有了钱我肯定都给阿鸢,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给她。” 八岁的谢锦衣也还是个孩子,他只知道娶媳妇儿要聘礼,却不知道这聘礼从哪里来,就把他房里的宝贝,值钱的、不值钱的全拿来了。 两家的大人听到他这孩子气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原本大家没将这件事当真,只是想逗逗小孩子。 见谢锦衣这么认真,两家人倒是真半开玩笑地将他们的事儿给定下了。 那时候爹爹故意同谢家伯伯说:“我元家两个宝贝女儿都叫你家的臭小子拐走了。” 谢家伯伯一面说“好。”一面笑得声如洪钟,一旁的谢家伯母也是遮着帕子笑。 这么美好的回忆让元鸢一瞬间恍然如梦,连带着头顶的日色都和煦了几分。 直到觥筹交错的声音传来,将她从回忆中剥离。 元鸢看着谢锦衣深紫色的衣摆,唇角的笑意发涩,再抬眼时又成了平日里那无波无澜的模样。 她为他续了一杯酒,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恭迎陛下——” 搭在酒壶把的手指不可控制地一抖,几滴酒水洒在梨花木桌面上。元鸢不用抬头也知道谢锦衣冷冽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恢复平静,默默跟着人群起身行礼。 余光一扫,她终是看向了高坐堂上的皇帝。 许是沉溺酒色多年,他的身子日渐发福不说,连眼下都是消不去的青黑。脖颈上一圈圈的rou堆叠,撑得原本就宽松的龙袍像是要勒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这张脸恨么?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他的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她元家怎么会遭此大难?她阿娘怎会在病榻上一病而去,她爹爹又怎么会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她阿姐又怎么会沦落到委身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商贾? 太多理由让她去憎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可正因为他是皇帝,她又不能恨他。这样的恨会让她,让元家,甚至让谢锦衣都万劫不复。 所以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妥帖收好,只剩对圣人的恭敬和身为下人的卑躬。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 除了突然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将她陡然拉近了距离。 元鸢对上那双微挑的桃花眼:“离这么远,我身上有刺,会扎死你?” 元鸢解释:“我是觉得这儿是皇宫重地,还是应当……” 话还没说完,握在腰上的手往上,将她的肩头摆至一侧,而这一眼就让元鸢整个人僵住。 不远处那些官员和舞女依偎在一起,纵情声色,旁若无人。只有少数年老的官员或是那些正直之士一把推开投怀送抱的舞姬,更有甚者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而那些放纵的官员面上不动神色,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 还未等元鸢从眼前惊人的场景缓过神,高堂之上传来皇帝粗犷的笑声:“哈哈,你们看看袁太尉,还把眼睛闭上了,怕女人把你吃了不成?” 这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了,刺耳又难听。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笑的。可随着皇帝身旁的祁容一声轻笑,周围的大臣们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 整个大殿之内充斥着笑声,而袁太尉的脸色已经黑得比锅炉还深几分,搭在膝盖上的拳头也越收越紧。 如果王尚书还在,那么他此刻一定会起来痛骂一声:“荒唐!” 堂堂一国之君,邀约臣子不为国家大事,也不为与臣同乐,反而让一群舞姬当众yin.乱。 简直是前所未闻,荒唐至极! 见袁太尉面色铁青、一语不发,皇帝责难:“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嫌弃朕赏你的舞姬太丑了,还是觉得朕的话都不需要回了?” 紧接着一个酒壶哐当砸中闭着眼睛的袁太尉,鲜血滴在桌上的时候,周围的人瞬间屏住呼吸,不少原本还坐怀不乱的大臣赶忙搂住了身旁的舞姬。 堂上的皇帝吐了一口果皮:“假正经。” 祁容又轻笑了一声。 大臣们也不敢拘谨着,只当刚刚被酒壶砸人的事情不存在,照样吃酒作乐,还不时恭维皇帝两句,顺便将自家带来的侍女送到皇帝身边。此举大大地取悦了皇帝,又搂着美人乐呵了起来。 笙箫起,钟鼓齐鸣,殿前的舞姬又聚在一起扭动妙曼身姿。 元鸢却久久没有回过神,她知道朝廷腐败,却从未想过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看着那些沉迷酒色,满脸麻木的大臣,还有袁太尉桌上未干的鲜血,眉头紧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朝廷? 恶心感涌上喉头,元鸢想胸膛收缩,想要干呕。 略带凉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面前是谢锦衣冷淡的眉眼:“这样就受不了?” 元鸢忽地不明白他的意图了,他真的只是带她进宫赴宴这么简单么? 谢锦衣道:“这个世道本就是这样,肮脏、恶心,而这世上的人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干净。” 元鸢没来得及去仔细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就由着他的牵引看向了对席。 隔着舞姬们飘荡的水袖,元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面如冠玉,墨发如瀑,玉带扣着一身绯色官袍,更衬得身姿挺拔如翠竹,单单是他清隽出尘的气质便与这纵情声色的名利场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