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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说:“埃及,我在那儿呆了一年。” “什么感想?” “挺好的。” “那这一次呢,去不去?” “可以去,那儿有角马。” 顾川低低笑出来:“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愿意,你看你脸长得都快拖到地上了。” 苏童说:“这是因为我本来长得就难看,不是因为我生气。” 顾川仍旧言笑晏晏地看着她,眼睛深邃,黑白分明,一眼能望穿她似的。苏童只好叹气:“我是不太愿意。” “说说为什么。” “我志不在此。” “怎么还谈到志向上来了。” 顾川一副好暇以整地望着她:“小丫头,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那样子像极了大人听到孩子说要考清华,考北大,满肚子的不相信,却还是要逗她,教她再说一次孩子气的话,好哈哈大笑起来。 苏童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生气里,忘了来时的紧张,为自己辩解:“我想像以前的你一样,做个战地记者。” “战地记者?”顾川的笑容凝了一凝:“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要提这个。现在是和平年代,有几个愿意扎身战场,怎么,你是个战争狂人,一听到打仗就热血沸腾是不是?” 苏童急得脸通红:“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诉给大家。” “你是记者,挖掘真相的种类也千千万,为什么一定要是血淋淋的战争?还有,”他忽然来按住她肩膀,面色黑沉:“什么叫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是怎么样,已经不堪到让你觉得不值一提了?” 苏童倏忽一懵,像被人用重棍打了一棒。 脑子里反反复复有个声音,顾川,生气了。 ☆、Chapter 07 苏童又一次不负众望地把事情搞砸了。 就和她成长到现在,人生的每一次的重大转折里,她永远选择错误的那一边一样,她又一次搞砸了。 和他再次见面的这些天,是她黑白世界为数不多的一段浓墨重彩。 她甚至幻想着,他们是否能更进一步,在人生未来的旅途上,他是良师,是益友,能偶尔站在她的身边指明方向,点拨一二…… 甚至还有没有一种灰姑娘变公主,南瓜变马车的童话,他们,再进一步。 可这一切的可能都因自己的这几句话而不复存在了。 顾川最痛恨什么,她就提到什么,她甚至手里攥着一把白花花的盐,毫不客气地往他的伤口上撒。 然后一脸含笑地问,你疼不疼? 苏童站着,背脊出了一片汗,黏着她白色的雪纺裙,冷得叫她打战。 顾川咬着牙关:“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问我那个问题?” 苏童摇了摇头。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做记者的这一年里,她其实早就有了回答。记者亦如士兵,没有对与错,只有服从命令。 在一篇篇退稿,被骂得狗血淋头,要她注意分寸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可为和不可为。 每每这种时候,她仿佛能看到战场之上,那个不想走却不得不走的男人,在服从与不服从中做着剧烈的斗争。 ——直到撤退命令到来的那一天,他分明还站在镜头前,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将与炮火共进退。” 他衣衫不整,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背后是黄沙漫天,断壁残垣,可他的脸上有淡然的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气风发。 可他终究还是败了,甚至没有一个挥手,一句告别,只是灰溜溜地消失在电视屏幕里。 或许她也不应该挣扎。 她应该去看那些角马。 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 苏童的心也跟着凉下来。 她手微颤,声音更颤,说:“我先走了。” 顾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走哪去?” 苏童脸色绛红,抖着嘴唇,顾川觉得她可能下一秒就要哭了。 “回家,我觉得你应该不要我留下来准备资料了。” 苏童说完便走,恨不得下一秒就死掉,或是消失,反正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让他见到,她也不要再见到他。 那份卷起来的文件忽然落到地上,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是想逃,一只手却紧紧抓住她手腕。 男人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把她掰正回来,她低着头,说什么也不要抬头看他,已是双眼通红,鼻翼翕阖。 顾川无奈地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啊,社会经验太浅,我不过稍微大声一点,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还想走?信誓旦旦地说好要来帮忙的人是谁,你这样不负责任一点挫折就放弃,还想当战地记者?” 真的有泪滚下来,她屏住气死命地憋,顾川拿手去擦,她扑闪的大眼睛往上一抬,直直地看住他。 顾川听到她说:“我不想看到你先走。” 一次,又一次。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先走的都是他。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的声音。 拉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忽然扶到她腰间,他拿另一只手插入她乌黑的长发,托住她温热的后脑,推向自己。 “胡说什么呢。”他语调很低,视线自她抖动的睫毛落到她水泽莹润的嘴唇上:“……我怎么会走。” 他的呼吸,带着烟草的味道,近在咫尺,那么诱惑,那么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