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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觉得,那半年,他虽然做活辛苦,却颇是有滋有味。鬼门之中弟子们,虽然互相之间非亲非故,却总是如手足一般互相关怀。没有老弟子欺负新弟子,没有高低之见,甚至于即便是齐晏身边的亲信,也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模样。 那等其乐融融的气氛,是方缇在师门之中从来不曾感受过的。 他与许多人成了朋友,众人亲切地叫他老方。 至于齐晏,鬼门中的每个人对敬重有加。更让方缇感到惊奇的是,人人都知道齐晏有一个宝库,并且知道它在哪里。 那宝库里面存放着许多金子。据说是齐晏会炼金之术,早年为了给鬼门攒家底,亲入底下发掘矿脉,炼出了许多的金子来。这些金子,就堆放在空行山的一座小屋里,门上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而神奇的是,没有人惦记那些金子。 用弟子们的话说,那些金子是所有人的,若谁偷走了,便是背叛了鬼门。这等事,乃众人所不齿。 但方缇觉得,道理不尽然如此。因为齐晏是个仙人,偷了金子的贼,就算能跑出空行山,也逃不过他的追捕。 ——“既然这些金子都用不着,掌门为何还留着?”一次闲聊时,方缇感慨道,“着实浪费。” 旁人皆笑。 “掌门说过,有朝一日,这些金子都会用出去。”他最好的朋友老金说,“这空行山,终有一日会收留不了十分多的人。他会用这些金子在别处再造出一处空行山来,庇护世人。” 那时,老金躺在草地上,头枕着手,望着湛蓝的天空,满脸遐想:“到了那时候,我便求掌门让我去新的空行山做管事。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长乐村。鬼门弟子在外头须得隐姓埋名,我便扮作个老财主,让别人都叫我金善人。” 这话自是开玩笑,弟子们又是一阵戏谑。 那时方缇不明白,齐晏这么一个仙人,既然有本事造出空行山,为什么不能造出另一个,或者像扩展隐界那样,将空行山做得再大些。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这空行山,并非是齐晏造的,而是用神器的碎块变的。 当然,这对于当时的方缇而言,无足轻重。 因为师尊已经在频频催促他,让他尽快将空行山所在打探清楚。 方缇曾经犹豫过。在他看来,鬼门并非邪恶,相反,乃是一个仁善之地。但他是定元派的弟子,而此事的背后,站着天庭。没有人会傻到跟天庭作对。 而师尊警告他,别的门派也有弟子在打探,他不动手,功劳便是别人的,日后休想得到半点好处。 辗转难眠数日之后,方缇终于把心横下,将师尊给他的一根金针刺入了空行山的土地之中。 这金针,并非凡物,而是天庭的神器,可分水定地,探知方位。 而在这金针扎下之后,众门派很快集结,围攻而来。 方缇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血红的天空之下,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们冲入空行山之中,见人便杀,仿佛魔魅。他们甚至为了斩草除根,防止遗漏,用了殇阵。 方缇看着昔日与自己亲善的鬼门弟子一个一个倒下,只觉自己像身处噩梦,浑然麻木。 没多久,他看到几名弟子正追杀一人。 那人他认得,正是老金。 方缇连忙冲过去,想拦住那些人,可他一人敌不过,老金终究还是死在了那些人的手上。 老金是个单纯的人,即便到了那时候,也仍没有看出方缇是个jian细。 “逃……”方缇将他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时,老金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望着他,“老方……快逃……” 方缇哭着,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老金断气的时候,那双眼望着他,仍不瞑目。 方缇颤抖着手,将他的眼睛阖上。 大战之后,鬼门被剿灭,方缇如愿以偿,成了首功。 定元派因此颇为长脸,方缇在师门中也备受推崇,从前对他不冷不热的师尊,也对他客气起来。 不过那之后,有两件事,一直在众门派中流传。 第一件,是众门派传说齐晏有一件宝物,是经纬司南的碎块,他用那碎块造出了空行山。第二件,是齐晏曾经炼出了许多金子,就藏在空行山之中。 这宝物和金子,在鬼门被剿灭之后,都下落不明。当时的混战,众人有目共睹,都猜着是别的门派私吞,心照不宣。 至于方缇,回到师门之后,他突然性情大变。 他出言不逊,毁坏山门之物,甚至一言不合就暴跳如雷,与同门大打出手。每个人都说他受了鬼门的诅咒,得了疯病。 终于,在一次众门派的聚宴上,方缇公然顶撞别的门派,让师尊丢尽脸面。而后,方缇自请退出门派,师尊没有阻挠,应许了。 那之后,天下再也没有方缇的消息。 而一处荒山之中,却出现了长乐村。而长乐村的主人,叫金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刑罚 不堪的过往,从前,方缇总是深埋心底。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愿想起鬼门覆灭那日的惨状,不愿想起众多鬼门弟子,更不愿想起老金。 方缇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如今就是老金,他要替老金把日子过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