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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太知道她不想进内堂,便带她从牡丹园子穿绕去了后头的客厅。陆慕林第一次来张家,她这时才知道,金玉满堂是怎样的一个词,就说像欧洲的皇家别院,也半点不过分。要球场有球场,要花园林园有花园林园,金碧高楼,中式庭湖,白塔喷泉,应有尽有。 客厅四壁用的是玻璃,半系半挂着长长的拖地吊帘。里头暖和不透风,壁炉内还烤着火,窗门边上放了许多盆栽,绿色的凤尾竹、芭蕉叶、墨兰花,四周桌台摆着各种古董玉瓷,正中间围着一套三座的黑皮沙发,占的面积最大,一些刺绣锦布随意的铺在上面,有的掉在地下,地底下是一张偌大的古褐色花绒圆毯。 张太太进门便褪去外套,单穿一件旗袍坐在沙发上,陆慕林也学着她的样子坐过去。几个丫头从外面端来了茶,茶还冒着热气儿,张太太就呵斥起来: “手脚麻溜些!外头这样冷,慢慢吞吞地,一会儿茶都凉完了。” 丫头们低着头不说话,陆慕林也不敢说话。 “陆小姐喝得惯国内的茶吗?” 陆慕林连连点头:“喝得惯的!张太太的茶定是极好的。”她说完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张太太笑笑,陆慕林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巴巴地望着玻璃窗外头,绿草嵌灰砖。此时她像极了嵌在张家这片绿茵茵大草地上的灰砖。满脑子都是张太太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吓的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张太太像是好意提醒她。 “你背后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陆慕林身后的那个盒子。 那是陆慕林一路拿着带过来的,要送给张太太的礼物。 “噢!我差点忘了。”她将它从背后拿出来,双手递给张太太:“慕林回国至今,第一次来拜访太太,这是慕林的一番心意,只是薄礼,还请太太笑纳。” 张太太不爱做那些假意推辞的把戏,直截了当地就接下了。 她笑着打开看,是件颜色材质都很不寻常的旗袍,她忙拿起来走到镜子前比对,看似十分满意这份薄礼。 陆慕林见状,接着补充说:“南京夙秦针的叶家小姐在英国时与我是同窗,慕林听闻太太酷爱旗袍,便想着投其所好,从那订一件与众不同,新奇别致些的旗袍送给太太,叶小姐说这是它父亲去年亲手做的,不仅是全上海,就是全南京都只这一件呢。” 张太太心里满意,但表面上仍作平静态,她点点头,微笑道:“嗯,是不错,夙秦针的手艺,旗袍里能排得上前三甲了。” 她边说边坐回去,将旗袍放回盒子里,令丫头拿下去。 陆慕林笑着说:“太太喜欢便好。” “嗯,喜欢,是你有心了。” 陆慕林没有她弟弟的那套说话本领,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话题更深入一步,于是又陷入傻坐在那一言不发的境地。不过张太太自然是知道她来此的缘由的,虽不想在她身上耗费太多时间,但念及她送了一件好礼的份上,便主动开口与她闲聊,想速战速决。 “听说陆小姐是博士生?” 陆慕林羞惭地点头:“嗯...是。” “真好,读过书的女子总是好的,更别说是陆小姐这样高学历的。” 陆慕林连忙回否:“不不不,张太太过奖了。” “上次去你家,光是见着你弟弟了,却是不见你人。”她故意提及他父亲给她安排相亲大会的事。 陆慕林僵笑道:“那日,慕林身体不舒服,模样不能见人,就无奈失陪了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太太摆摆手,说:“噢,不打紧不打紧,好在你弟弟还是能干的,那日我见他上上下下的忙活,有条不紊的,很是周到呢。” 她知道陆慕林说的是假话,但不打算拆穿,而是故意大肆夸奖陆庆归,让她哑口无言,要迎难而下。 陆慕林低下了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卑躬屈膝来一趟,不能白来。 她故意寻问:“说起他,我倒想问太太了,他这几日可还在太太后头做事了?” 张太太抿了口茶:“没有,最近家里事多,我抽不开身,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就让他不别来了。” 陆慕林佯装出压制气愤的样子来。 张太太这倒是觉得稀奇了,“怎么了?他不在家?” 她吞吞吐吐,装作犹豫不决,就像陆庆归说的那样,她扯谎的语言能力没有,但演技确实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太太关心起来。 陆慕林这才开了口:“好几日都没回家了。估计又泡在了那地方!” 张太太一脸疑惑:“什么?哪个地方?” 陆慕林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不情愿,仿佛是在诉苦: “还能是什么地方,几日前回过家一次,一大早的,满身都是刺鼻的胭脂味,蓬头垢面的,衣服上都沾了红印子!气得爹扬起手来要打他!” 张太太着实吃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陆庆归会去那烟花之地,这才回国多久,就沦落到这个样子,听起来比孙哲穆还要不体面。她原本以为,罢了,她从来都没有看上过他。真真假假,她全司空见惯。 “总是那样也不是一回事,得让你爹好好教导看管才是。” “爹才管不住他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