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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答话,沉思了一会后,才闭上眼睛。 第二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见陆庆归不在,她忙下床穿上衣裳下了楼。 刚走到楼下,就远远听见厨房里哗哗的流水声,和乒乒乓乓碗筷相碰的声音。她继续往里走,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他只穿了层单衣,腰上系着围裙,手上不停忙活着什么。 “干什么呢?”她问。 他转过身:“醒啦,洗洗东西,这些以后都要用的。对了,你想吃什么?家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我带你出去买一些。” 家里?宋枯荣一阵恍惚。她也答不上来想吃什么,可能是自从怀了孕,嘴就变刁了。 “吃什么都行。”她够着身子看了看:“你还要多久?” “马上好了。”他将洗干净的碗朝槽内滴了滴水,就转身解开围裙:“香港的东西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要是不行,我就买点食材回来做给你吃。” 她很好奇他堂堂一个少爷,会做那么多家务事:“你还会做菜?” 陆庆归哼了声:“嗯……在英国的时候想吃上海菜,就自己学着做了。” 她假意嗯了一声,接着转过身边走边说:“噢,我哪知道是不是,保不齐是为了寻新鲜花样讨哪个英国小姐欢心。” 陆庆归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确实这么干过。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不会老实交代,便故意顺着她的话接:“是是是,你说是就是,不过呢,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人能吃到了。” 宋枯荣其实并不在乎他曾做给谁吃过,就算陆庆归在爱上她之前,是全天下最风流的男人,她也不在乎了。人要是一直追着过去不放,就永远都看不见柳暗花明。她深知自己并不是一块完璧,如果要说从前,或许她更在意陆庆归是否在意她的从前。 两个人都换了件长长的风衣,宋枯荣还戴了帽子,陆庆归本想说开车,她却偏要步行。她好像很喜欢走路,这一点陆庆归已经有所感受。 走在荫庇的梧桐路上,宽大的树干和绿叶过于茂盛,只在风吹时露出些缝隙,折射进金黄的天光,整条路面像铺落着星云。走到树和树的中间,阳光便从外洒在他们的身上,一双手紧紧地握着,两双黑皮鞋匀速踏着,缓慢而同步。 她虽喜欢晴天明媚,却不知为什么更期待日落黄昏,天将黑未黑时的景色。她边走边说: “以后吃完晚饭就陪我走走路吧。” 陆庆归笑了笑:“要求这么低?我家太太真好养活。” 她总是会被他这种自然而然说出来的话惊喜到,就好像他们真的结婚了,过上了琐碎、杂乱无章的日子,洗碗、散步、上街,原来生活是这么复杂的简单。 走着走着,路过一家服装店,陆庆归随眼一瞥,忽然瞥见一件淡绿色印花旗袍,其实在那许许多多姹紫嫣红的颜色里它并不怎么显目,但却偏偏被他一眼瞥见了。 因为那晚他在梦里梦见的,就是这样一身旗袍。 清水碧色,莞然而笑:“庆归,我只有你了,你可得好好活着。” 他停下脚步,驻足在门前。 “怎么了?”她也停下来,转身问他。 他愣了愣,笑着看她:“没什么,想给你买条旗袍。”说完他就拉起她的手往里走。 “买旗袍?” 宋枯荣有些愕然,她的旗袍多得都快穿不完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旗袍?我衣服多着呢。” 他回击道:“多的又不是我买的。” 她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两张脸走到店内,任谁都得放下手头上的事看过来。那二人却自顾自站到那条印花旗袍下头,陆庆归仔仔细细打量下来,确定了这件跟他所梦见的一模一样。 宋枯荣不理解,她指着眼前这条旗袍问:“你喜欢这样的?” 他点点头。 “我很久都不穿淡颜色的衣服了。” 话刚说完,就走过来一位女售衣员,两眼带光盯着他们:“先生,太太,喜欢哪一件?” 陆庆归不假思索,指了指:“这个。”说完回过头看着她:“你试试?” 宋枯荣真的很久没穿过淡颜色的衣服了,在她看来,年纪一大,就不适合配这样年轻的颜色,否则就会有种油锅里扔饭粒,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过陆庆归不这么想,别说年纪大,依他看,宋枯荣这么多年跟白活了似的,傻没她更傻,善没她更善,哪像三十一岁的女人,倒过来说还差不多。 “我……这好看么?” 女店员立即答应:“好看!怎么不好看!太太长的这么美,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不过…这件着实是太素雅了些,不如太太看看那边的,都是时新的料子花样,华丽着呢!” 宋枯荣正放眼去看,就被陆庆归打住: “先试试这件吧,那边的你要是喜欢,一起买了就是。” 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心系这件印花旗袍,明明样式颜色都是旧款。不过看他满脸期待,她就勉为其难了却他这桩心愿吧。 陆庆归在外头等得着急,他实在迫不及待想看见她穿上那件旗袍的样子,也不是为别的,就是觉得神奇,难道一切是注定好了的么? 布帘展开,宋枯荣从里面走了出来。 确实是一样了。就只差一头黑长直发,陆庆归想,他梦见的大概是许多年之前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