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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茶后知后觉, 瞬间涨红了脸,不敢看迟燃, 犟着脸一本正经解释说:“我的意思是病床很大,你可以坐到床上来看, 会舒服一点。” “哦——原来只是这么单纯的意思, 完完全全没有别的意思,”迟燃偏头,“是吗——” 烦死了! “我改主意了, ”江茶把自己挪回床中间, “你就坐地上吧, 别上来了。” “小白眼狼。” 迟燃嗤笑一声,转回身继续摆弄投影仪,“我不上去了,医生说你伤口没好, 别再挤到了。” 江茶目光追随,迟燃起身,身后缓缓浮现出“江湖”两个飒爽大字。 他在跳跃的光影前向她伸出手,“你的伤口不能吹太高温度的暖气,担心我——” “可以分我一床被子。” 江茶仰头看着他,悠扬笛声从音箱里飘出来,她在缓缓飘荡的乐曲里笑了起来,半跪起身,把被子递给迟燃。 迟燃扬起嘴角,接过被子坐在了病床前的地毯上,伸手关了床头灯,电影在此时恰好进行至黑屏,四周陷入浓稠寂静的黑暗。 江茶屏住呼吸,听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是迟燃衣服布料摩擦时发出的动静,细小却不容忽视。 像是小虫振翅一样沉浮的不安,在震耳欲聋的安静中逐渐变得声势浩荡,充斥了整个耳膜,演变成即将盖过血液流淌和心跳的巨大声响。 明明看不见,却仍能感觉到几厘米空间内升起微不可测的温度。 在身边时,他的存在感一直都很高。 终于,暖黄色的火焰从幕布上跳跃亮起,余光中迟燃部分间凸起的轮廓线条便重新撞进来。 江茶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幕布上那团火焰仿佛越过了光年距离,悄然来到了身边。 “江茶——”迟燃忽然喊她。 “啊?”猝不及防被点名,江茶心中一条,声线颤抖了两分。 “你出场了。” 江茶转头去看,幕布里,十六岁的自己站在一片血色的夕阳里,塞外大漠手里握着一柄翠绿的竹剑。 正如她的名字,阿竹。 阿竹今年十五岁,是个孤儿。 她不爱穿绿,爱穿红。 纯正的绯色,灼烈得像火,又像血。 此时她便着一身红衣,风吹过她绝艳的侧脸,顺着猎猎荡漾的衣袂往下,她的脚边是堆叠如山的尸体。 镜头缓慢推移,画面中血像溪流一样顺着阿竹的脚底蜿蜒开来,逐渐汇集在低洼的沙坑里,再往前推,沿着干涸的锈色,露出一双男人的黑靴。 男人身负双剑,是个瞎子,一身白衣片尘不染,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温和笑容。 一张嘴,清朗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如同毒蛇:“阿竹,他们都死了吗?” 阿竹转身,两步走到男人身前,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缓慢滑动,写出了字。 ——无一活口。 男人的笑容更甚,“小竹子,你真是一把好剑。” 得到夸奖的少女猝然一怔,随即杏眼微荡,扬起脸来看着男人,眸子亮晶晶宛如揉了碎星。 她越笑,迟燃的脸色就越难看。 十六岁时江茶的五官与现在没有多大区别,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现在的江茶她像雨后枝头的薄梨花,倔强破碎,那时的她便是挂在枝头的青果,愿君采撷。 即便是同样的干净,五年前少女眼中的天真澄澈却更加柔软。 那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才会拥有的光亮。 这样的江茶,生动的,鲜活的,十六岁的江茶,迟燃从未见过。 空气中传来了女生细碎的吸气声,迟燃抬头,画面已经转换。 幕布上大漠浸透在夕阳的瑰丽里,血色的高空中猎隼俯冲直下,卷着沙粒的风从背后倏然掀起。 镜头推进,少女漂亮的眸子一眯,后脚用力,身形鬼魅一般闪到男人身后,竹剑舞起水泼不进,将沙尘尽数挡在身前,身后的男人连衣角也未曾沾染半粒沙。 阿竹转身,面无表情的脸再度露出破绽,嘴角浅浅翘起细微弧度。 她伸手,在男人的背后写——主人,阿竹是您的剑,亦是您的眼睛。 阿竹会永远陪着您。 阿竹生来便是个哑巴,爹娘嫌弃她,终于在三岁时将她扔进了深山自生自灭,因缘际会下被眼前这个名叫周横渡的男人捡回养大。 周横渡乃是江湖第一大魔头,为修魔功弑父杀母,人人得而诛之。 阿竹不在意这些,他要杀,她便杀,他要疯,她便陪他疯。 地狱敢走,刀山不惧。 只要他要的,她拼死也会为他夺来。 杀手少女的世界寂静又狭窄,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她是他的不二之臣,愿为他冲锋陷阵,愿为他战斗至死。 残火试新醅,宿眠杀月影,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湖》是男人戏,江茶的戏份并不多。 但迟燃看得很认真,光影在他的眼中飞速变换,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幕。 彼时,周横渡被武林百家围剿,逼上薄君山。 这么多年,他残忍嗜血,性情阴沉不定,早已众叛亲离,身边人皆离他而去,只有哑女阿竹,始终着一身红衣护他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