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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离暮雪匆匆赶来, 冬沂在她身前拦了一拦,提醒她道:“别靠太近,你爹爹的灵力有些不受控,会伤到你。”

    无妄峰为离啸山的居所,自离暮雪搬出之后,一直都只有他独自居住在上面,不消多想他们都能知道引起这个动荡的人是谁。只不过离啸山的修为是如今的修真界之最, 能让他的灵力都变得这般紊乱, 可见是发生了多严重的情况。

    想到这里, 离暮雪神情越加凝重。她忍着离啸山的灵力对自己的冲击和压制,沉声说:“让我上去。”

    冬沂看着离暮雪眼中的两分焦急,片刻后低叹了一声,不再相劝, 只翻了一颗丹药给她,叮嘱道:“先将避风丹服下再上去。你庄师伯和木师叔已经先你一步动身,别着急,以你爹爹的修为,不会有事的。”

    离暮雪应了一声,从冬沂手中接过避风丹吞了下去,足尖一点便飞身上了无妄峰。

    “诶——”

    看着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刚出了个声的冬沂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孩子,好歹等药效先发挥出来再上去啊。

    无妄峰上,离暮雪所熟悉的一切陈设都因离啸山外放收不住的灵力而起了裂缝。靠得越近,她越加能够通过四周弥漫的灵力威压而察觉到离啸山此刻不稳定的状态。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让她的心好像悬在半空,只被一根细细的蛛丝牵连着,带起一阵阵的恐慌。

    手中碧雪剑震颤不息,离暮雪拇指用力一抵将它按住了,然后顶着如同砭骨一般的灵力冲击朝屋里跑进去,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屋内,离啸山的本命剑正钉在门口地面上,半截已嵌入地心,带起从门边到床沿的一整道泥土深深的裂痕。他盘腿坐在床上,两手掐诀还保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可眉头却紧紧地皱起,满额都是豆大的汗。而最让离暮雪揪心的,是他原本一头乌黑的发,此刻正从根部开始褪为雪白,仿佛转瞬之间,行将就木。

    她用力捏紧了手中碧雪剑,脚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般,无法再往前移动半步。

    她这个人,亲缘凉薄,可在这一刻,她却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害怕,害怕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这个被她称为父亲的人,会离她而去。

    明明,他根本不是她真正的父亲。

    庄濯和木喻霖一左一右盘腿坐在了离啸山两边,两人皆是左手并指定在眉心,右手指向离啸山的太阳xue,正源源不断往他体内输送着灵力,试图压制住离啸山暴走的力量并将他唤醒。

    离暮雪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她的脑子却像是空了,只呆站在那儿,隔了许久才迟疑地向前,慢慢挪到了床前。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头发可以变得这样白,白得胜过一场纷扬的大雪,好似将红尘的暖意都耗尽了,也好像将生命的余烬都吞灭了。她总没大没小地管离啸山叫老头,可当他猛然间真的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她却又希望他可以老得慢一点,更慢一点。

    离暮雪张了张口,无声地叫了一声:爹。

    就在她张口的那一瞬间,离啸山紧闭的双眼里眼珠动了一动。

    像是正在和某一种无形的力量较劲,他的眉头皱得越加紧,搁在膝头掐着法决的两只手掌也握成了拳。外放的灵力成涡状开始盘旋,那些本已有了裂缝的东西终承受不住新一轮的摧残,咔咔都碎裂开来。插至地心的本命剑震动起来,最终哐地一声从地上拔起,剑锋朝下悬立在了空中。

    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然后,离暮雪听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惶然地转头望去,看到那剑身之上已经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不……不可以!

    她骇然地看着这些裂纹越来越深。就在她仓皇地朝它扑过去的时候,剑身整个爆裂开,在漩涡一般的灵力风刃中化为齑粉消散。

    离暮雪扑了个空,伸出去的掌心只来得及抓住了最后的那一点粉末。

    她茫然地站在离啸山的本命剑消失的地方,然后,她察觉到风过之后,笼罩在周围的灵压慢慢退去了。

    所有奔涌在外毁天灭地的力量,都渐归于漩涡的中心——身后床上的离啸山。

    离暮雪转头,看到满头白发的离啸山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离暮雪的心脏轰然落回了实处。

    伸在空中的手里还沾着一点晶莹的粉末,她眼睫翕张几回,将手臂收了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忘了运起灵力护体,现在浑身都在疼。

    庄濯和木喻霖各自收手调息片刻,皆是一脑门的汗。

    “师兄,你怎么样?”木喻霖问离啸山。

    “我无事。”离啸山摇了摇头,温声跟眼前的二人道:“只是灵识外探过度,出了点岔子。有劳师兄和师弟了。”

    他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脊梁笔挺的人削瘦的肩膀,开口唤她:“雪儿。”

    “雪儿,别怕,爹爹没事。”他对她道。

    方才神魂游离的时刻,他的意识陷入混沌,自己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有种力量在召唤着他,无声的,无形的,可就在前方,伸手就能触到。

    他听到了许多东西正在碎裂崩塌的声音,不是在外头的,而是源于他的躯体之内,有许多的重量都在剥离。他知道是那无声无形的力量在牵引他走,他陷在这场崩裂之中,然后他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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