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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徒劳地叫了几声,没有换来回应,只能慢慢地挪进卧室,垂着头,瘫坐在床边。 汗水顺着他的头发,一滴滴地滑下去,在地上聚起一片水渍。 江桃真的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他们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下午,分析她与孟遥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她其实对这种猜想很有些抵触,因为她觉得,如果她真的是孟遥,而如今又附在了一副镜片上,那表明她多半已经死在绑匪手上了。 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风吹得满街的梧桐树叶子都沙沙作响。 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消失了,怎么办?” 那时候他坚定地告诉她,他不会让她消失的,他是警察叔叔,他说的话都算数。 现在他失信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关上门,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连一条缝都不许留。 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却没有出现任何他希望看见的影子。 他以为,哪怕是她真的变成了鬼,她也会设法来和他告别的。 可是他忘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她口中复述出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从未亲眼看见过。 陆洵瘫倒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就连黄奇一连发来几条信息,询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他都没有力气回复一句。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窗外的太阳落下去,连最后一丝光也消失,房间里暗得如同深夜。 而同一刻,就在他的身边,一个朦胧的人影,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 * * 江桃很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夜里,从来不需要睡觉的她,被突如其来的困意包围,发现自己竟然以鬼魂的形态,躺在陆洵的身边。并且,似乎在整个世界上,她只能真实地触碰到他。 而一觉醒来,她却又恢复了隐形眼镜的样子,使她对这段过于离奇的经历难以开口,只能选择暂时搁置。 这大半天里,只要是不和陆洵搭话的时候,她都在心里苦思冥想,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要怎么才能尽量不吓人地告诉他,她可能已经死了。 要说还有哪里变得不一样,那就是在商场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头晕。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只管待在一边,安静地听陆洵和黄奇聊天就好了,反正事关黄奇的女朋友,她既不认识,也给不了什么意见。 甚至在陆洵像模像样地说“和女孩子相处最重要的是真诚”的时候,她还没忍住笑了几声。 一直到他问她:“江小桃,你说我回答得对不对?” 她用像往常一样的音调揶揄他:“你这说话的腔调,好像相亲节目主持人一样。” 可是她发现,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她听着他一遍遍地叫她,看着他方寸大乱,夺门而出。她一路跟着他跑回家里,看他近乎偏执地把窗帘紧闭,用发抖的手牢牢握住眼镜盒,在房间里从天亮躺到天黑。 她想安慰他说:“没事,放轻松点,我还没走呢。” 然而他听不见她。 她就住在他的眼睛里,可是一旦失去了声音的交流,就好像被分隔在两个世界一样。 这就是她最担心的情况了。孤单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却不为人所知,比索性消失得一干二净更可怕。 她很害怕,却无计可施。 直到太阳落山的那一刻。 江桃只觉得,整个人猛地眩晕了一下,再睁眼的时候,视角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躺在床上,陆洵就在身边,此刻蓦地扭过头来,震惊地望着她。 “江……小桃?”他迟疑道。 她愣了一下,“你能看见我?”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还不敢确定一样,“真的是你?” “是,是我。”她心虚地低着头。 眼前自己的身体,和昨夜一样,飘飘渺渺的,散发着微光。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让陆洵看见了她变成鬼的样子。虽然这也不是她的错,但她总是觉得,好像自己暗中背叛了他一样。 和鬼同床共枕,听起来就很吓人。 然而陆洵沉默了几秒,却忽地靠近过来,一下拥住了她。 江桃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双臂极其用力,紧紧地箍住她,像要把她一直按进他的胸膛里去一样。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脸就贴在他的胸口,被他身上的气息裹挟。 陆警官一定年年考核都能拿优秀吧,胸膛宽阔又紧实。 漂亮的肌rou底下,心脏跳得飞快,又重,又有力。 她的呼吸陡然加快了几分,忍不住喘了几口气,磕绊道:“陆洵,你,你怎么了?” 这人的手臂颤了一颤,喉头滑动了一下,才慢慢放开她。 “我以为你不见了。” 声音仍然在微微发抖。 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江桃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忽然觉得整个人很热,热到必须坐起来,离他远一点,才能稍微好一些。 原来鬼魂的身体,也是会脸红耳热的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刚才被他抱紧的时候,就应该问他“陆警官有没有想我呀”,而不是方寸大乱,磕磕巴巴地问他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