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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短短一生,在一万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迎棠一眼看穿他在说谎。 “你骗我。”她一爪子过去,灵力太弱,竟划不烂青茷的仙袍,“你想清楚了再说。” 青茷沉默以对。 迎棠的心骤然凉到了谷底。 溽热的天气,气压低得闷人。 须臾,他艰难地开口:“你被封印后,他不愿离开。他早前已入魔道,却又是沧州唯剩的正统,便被那群神仙强硬下了禁制,只能一辈子待在渊都,他们说是为了保护他不再被妖祟觊觎,有助他回归正道。” “渊都……就像个巨大的牢笼。饶是金山银山,万人之下,天下英雄尽趋之,他也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他定下严苛的法律,动不动就杀臣子。但他又是个杰出的皇帝,让沧州疯狂繁荣了十年。唯一有点人气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种树。” 迎棠梗住,感觉喉咙里有根倒刺:“我不想听了。” 青茷闭上眼,双拳紧握。 他深吸气,没有停下:“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棵树吗,一万一千棵。” “无论刮风下雨,他每日都种三棵,年复一年,种到死……” “他像被白蚁侵蚀的树,rou眼可见地枯萎、腐烂。” “你见我的时候,我才化神,后来只进了半个阶段,他就去了……那年他才二十八岁。” “你赠他明眼囊,他服后勉强能看清事物……他便每日都盯着那尊泥塑……” “别说了。”迎棠放下爪子,以一种几乎木然的眼神看着他,“他不过是rou身死了,不算真的死……” 她抬起小脸问:“他应该有墓吧。” 青茷一愣:“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他的一切都带到冥界去。”迎棠擦擦赤红的眼睛,小爪子握成拳,“我要复活他。” 一万年,青茷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青茷了。 他无奈地笑了好几声,预感到自己可能又要做那个“叛徒”了。 “你是要掀翻这天。” 青茷没拒绝,带迎棠去夏裴回的墓。 夏裴回是帝王,但他的坟却如野冢。 青茷说坟是他挖的,碑也是他立的,这些是夏裴回亲口要求的。 他死后,想自己的尸首和她靠得近些。 坟头草很长,青茷说他每年都来,即便如此,万年的沧桑过去,这儿也早就没什么坟样了。 墓碑是普通石头刻的,青茷说怕用太好的材质,会被人觊觎。 墓碑上书:春元皇后爱夫之墓。 迎棠木讷地问:“春元皇后?” 青茷点点头:“是她给你的谥号。” 迎棠吸吸鼻子,用灵力劈开那块碑,“本姑娘不需要它。” 咔嚓,碑裂了,碎一地。 她埋头用爪子刨开夏裴回的坟土,露出一个对她来说硕大的棺材。 棺材用的是海棠花木,雕刻的花纹也是海棠花,栩栩如生。 嘎吱…… 她亲手扯断钉子。 棺材板比她想象中松垮,仿佛被人强行打开过。 她暗自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青茷脸色一白,别过头去。 棺材里还能剩点什么呢,唯有残缺的粼粼白骨。 白骨瘦削,像枯败的杉木枝。 他的指骨紧紧攥着什么。 迎棠面色木然。 她深呼吸,从白骨的手心里硬扯下一块布。 那是一块即将被腐蚀干净的红布,上绣春棠满园,还有他曾喻的“春棠经雨放”五字,绣在小小的角落,如今只剩后三个字依稀可见。 盖头质感变得无比粗糙,早已没有丝绸的光润。 迎棠用灵力修补,才渐渐显出它本来的样子。 那春棠二字,却恢复不得。 她小爪子抚在上头,仿佛能看到那只清秀的手日复一日摩挲过金色的绣线。 她取下指骨上的储物戒套在爪子上,把盖头放进去,又从里面拿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一端系着琉璃铃铛。 她用灵力把夏裴回的白骨炼化,塞进琉璃铃铛,挂在脖子上。 白骨的身边,还放有一尊泥塑,和一根海棠花枝。 迎棠抄起花枝塞进储物戒,再小心翼翼捧起泥塑。 泥塑被保养得很好,真真是万年不腐,童叟无欺。 他刻的其实不是很像,不及她本人三分。 迎棠噘噘嘴,压下心头的起伏,把泥塑塞进储物戒。 “冥界怎么去。” 青茷的眼神里带有一丝怜悯:“姑奶奶,你这是逆天而行。” “烦死了,你怎么成仙以后变得这么老古板。”迎棠摆正脖子上的小铃铛,“天罚我都不怕,你放心,我一个人去,不会牵连你。” 青茷被她说得怔住了。 这一万年,他好像确实变得有点古板,还有点迂腐。以前他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飞升以后,渐渐瘫下来。 他转念又想,姑奶奶以前哪会考虑牵连不牵连的、管你呢,现在她竟然为他考虑。 好感动,他是不是也算姑奶奶的老朋友了?再不济也是个心腹吧。 他递给迎棠一块玉简:“若有什么难处,尽可与我联络。你如今这修为去冥界很难,保护好自己。” 迎棠顶着一张萌化了的脸,不情愿地收下:“本尊独自闯荡魔域的时候,你上六辈子还没过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