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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上 第74节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曾无比熟悉的地方,仿佛站在了烈火焚烧的出租屋里,看着他买的那张床被一点点烧毁,看着厨房窗台的仙人掌盆栽变成一块黑炭,看着他们换下的,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被烧成一堆灰烬。

    而陈元鑫则躺在他脚边。

    因为他忘记关火导致了煤气泄漏,陈元鑫就这么死了。

    死了……

    上身被拉着往前倾,他撞进了一道胸膛里。有人抚着他脑后的发,在他耳畔温柔地提醒着:“不要自责,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趴在陈飞麟怀中,神情木然地看着脚边的被子,视野却因为身体不住地发抖而有些晃。

    他难受地闭上眼,片刻后还是推开陈飞麟下了床。

    陈飞麟问他去哪?他捂着嘴匆忙进了卫生间。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了,他甚至来不及上锁就扑到马桶前,又一次吐得天昏地暗。

    他今晚吐了三次,胃里早已空空如也,除了酸水什么也呕不出来,但他就是止不住这种恶心的感觉。直到胃又开始刺痛后,他才记起来酒店之前多吃了一颗帕罗西汀。

    狼狈地靠着马桶喘气,他伸长手臂想去按冲水键,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替他按了下去。

    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拧了把热水,陈飞麟蹲在他身边,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陈飞麟把湿毛巾放他手中,起身道:“你自己擦一下,我去烧点热水。”

    脚步声从身后渐渐远去,他看着手心里那块散发着热气的毛巾,视野又模糊了。

    为了控制情绪才多吃的帕罗西汀,却变相地让他在陈飞麟面前更丢人了。

    把一瓶矿泉水倒进烧水壶里,陈飞麟将另一瓶倒了小半出来,等水烧开后再掺进去,试过温度差不多了便回到卫生间。

    陈洛愉仍旧坐在地上,他曲着双腿,那块毛巾被垫在膝盖和脸之间。

    走到他身边蹲下,陈飞麟想拿掉湿毛巾,却见他双手捂着肚子,肩膀紧绷着。

    陈飞麟问:“肚子痛?”

    陈洛愉的嗓音沙哑无力:“胃痛。”

    抬起他的脸,陈飞麟看到他眼皮红肿,嘴唇上都是被咬出来的牙印,便问:“你刚才吐了两次,是不是胃不好?”

    他不想让陈飞麟知道自己还在吃抗抑郁的药,就胡乱地点头。陈飞麟让他喝了几口温水,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说:“先躺着,我去买药。”

    陈飞麟拿下衣架上的外套出去了,等关门声响起后,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淌。

    好久都没试过这么痛了。

    就像有人用拳头一下下招呼着他的胃,食道也因为胃酸刺激火辣辣的。他不想让陈飞麟离开,但他更不想被陈飞麟看到这么难堪的自己。

    用力按着上腹部,他紧紧闭上眼。陈飞麟应该会回来的吧?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抛下他了吧……

    第89章 年纪大了记不住

    走出酒店大门,陈飞麟先到附近的药店买胃药。店员问他是什么症状,他描述了下,店员便拿了三九胃泰,奥美拉唑与和胃整肠丸,说这些分别对应他说的症状。

    陈飞麟让店员都打包起来,结账时又问附近哪里有小吃店。

    店员给他指了隔壁街的巷子,他快步走去,发现这附近虽然变化不少,但还是有一些当年眼熟的招牌。

    他进了一家襄阳牛rou粉店,老板在后厨忙碌,隔着玻璃看到他进来了便问他要吃什么。

    店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桌客人,左边那桌是一对中年男女,另一桌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他的视线在那两个年轻人身上转过,看到他们吃的牛rou粉,不禁想起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没等到回答,老板又高声问了一次。他回过神来,说要一份牛rou面,加两只煎蛋,还特地叮嘱老板把面煮得烂一点,汤尽量撇掉油。

    打包好后,他拐到隔壁的便利店买矿泉水,在问店员有没一次性杯子时,店员说前两天卖完了。

    没有一次性杯子,陈洛愉吃药就比较麻烦。店员递给他一款保温杯,说这也是店里最后一个了,问他需不需要。

    这款保温杯是粉色的,底部还印着卡通图案。陈飞麟说不用,买了一盒牛奶一包烟,结账出门时一阵冷风刮来,他正要拉高衣领就听到手机响了。

    曹嘉说:“超哥,你明早过来帮我带牛rou粉吧。”

    看了眼手里的打包盒,陈飞麟问:“医生说你可以吃了?”

    “刚才我问过护士,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曹嘉似乎躺在被窝里,语调懒懒的:“其实我现在就想吃,可惜过了探病时间。”

    “那明早我带过去,你今晚早点休息。”

    “好,”曹嘉笑了笑,“你在外面呢?”

    “嗯,有点事。”

    “我哥还没问起我在哪吧?”

    “没。”

    “那就好,过两天我就能出院了,到时候你记得来接我。”

    “好,挂了。”

    “等等,”曹嘉顿了顿,听电话那头的人没有问她什么事,只好硬着头皮道:“超哥,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没有,我这忙,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陈飞麟挂了电话,这条路没什么遮挡,他就站了一会儿功夫手指就冰凉了。想着酒店房间不比家里方便,他还是转身进了便利店,买下那个粉色保温杯。

    回到酒店前台,陈飞麟要了两个一次性杯子。进电梯后,他打开陈洛愉的微信界面,找到前几天的语音,放到耳边又听了一次。

    “通知你一件事。昨晚曹嘉腹痛来了急诊,检查出怀孕八周,早上出现先兆流产的症状,刚动完手术。”

    “不过你不用担心,孩子保住了,你赶快去中心医院吧。”

    陈洛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就像医生在例行通知病患家属。以至于陈飞麟听到后,觉得他并不需要自己回消息。

    其实以当时他们的关系而言,陈飞麟应该默认的。只要让陈洛愉觉得曹嘉的孩子是他的,陈洛愉就会彻底与他保持距离,也不会再卷入可能预见的危险中。

    但是今晚发生的事又让他的默认变得没有了意义。

    陈洛愉记起了越来越多的事,即便他们之间沟通有限,他也能感觉出来陈洛愉和自己一样,还被过去困着,所以才会一再说出想要复合的话。

    看着电梯箱壁上倒映的自己,陈飞麟习惯性地伸手压低帽檐。这几年的生活早已把他变成一个无法在阳光下自由呼吸的人,即便是他现在做的事也洗不去档案里的罪行记录。

    他终究是个因过失致人死亡而坐过牢的囚犯,不可能再拥有光明的未来。

    陈洛愉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能让陈洛愉这么坚持的理由,究竟是对他的愧疚,还是因为——

    站在1721室的门口,陈飞麟拿出房卡,盯着这张和过去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卡片,他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开房的那晚。

    转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他把磁卡贴到门上,“哔哩”一声过后,门在眼前打开了。

    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桌面上,陈飞麟边脱外套边去看床上的人。

    陈洛愉把被子拉高到头顶,一动不动地躺着。

    走到床边,他轻轻拉下被子,发现陈洛愉闭着眼睛,睫毛和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就睡着了。

    叹了叹气,陈飞麟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拭,刚碰到睫毛就感觉到他眼皮微微一跳。

    陈飞麟停下动作,僵持了片刻后,陈洛愉睁开眼睛。

    “胃好点没?”陈飞麟问。

    陈洛愉摇摇头,手伸出来抓住陈飞麟的袖子,用气音说:“还是很痛。”

    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陈飞麟把他扶起来,在后背垫了个枕头,又把被子盖到他腹部。

    他顺从地靠着,见陈飞麟打开打包盒,揭了盖子递到他手里,久违的牛rou汤香气便扑鼻而来。

    “襄阳牛rou面,”他的眼睛被热气熏得又有点模糊,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不买粉,以前我们都爱吃粉。”

    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塞他手里,陈飞麟随口道:“年纪大了,记不住那么多事。”

    垂下眼帘,陈洛愉想借着喝汤把难过的情绪压下去,却因为太烫差点打翻。陈飞麟皱了皱眉,接过来用筷子搅拌吹凉,又见他垂丧着脑袋的样子,只好解释道:“你在胃痛,怎么吃粉?”

    胃痛的时候不宜吃粉,这点常识陈洛愉还是有的。他点点头,主动接过陈飞麟手里的打包盒,问道:“你不吃?”

    “我不饿,”陈飞麟站起来,从桌上拿起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进了卫生间。

    这碗面比平的口感更软烂,汤也没那么油腻,即便陈洛愉没什么食欲,也在不知不觉间吃下大半。

    陈飞麟烧了热水,兑了小半瓶矿泉水到一个保温杯里,又撕开三九胃泰,冲了一包在一次性杯子里,和奥美拉唑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看着那个崭新的粉色保温杯,他忍不住问:“这是你刚买的?”

    “嗯。”

    “怎么买了粉色?”

    “就剩这一个了。”

    这种带着珠光的粉色通常是女生喜欢的,而这个保温杯也让陈洛愉记起了一幕模糊的画面,有个人曾经在他面前用过这种颜色的保温杯。

    他的神情变得黯淡,放下碗道:“你家里人……怎么样了?”

    整理桌面的动作一顿,陈飞麟没有转过来,只平静地回答:“都挺好的。”

    盯着那道背影,陈洛愉的语气越发小心翼翼:“初燕有考上大学吧?”

    “有。”

    “是同济还是武大?”

    陈飞麟回头瞥了一眼:“问这些干什么?你要去找她?”

    陈洛愉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把桌上的东西都扫进垃圾桶里,陈飞麟抽了张纸巾擦手:“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

    看他拿了衣架上的外套往门的方向走去,陈洛愉紧张地问:“你要走?”

    “到门口抽烟。”

    丢下这句话,陈飞麟开门出去了。

    门锁“啪”的一声关上,房间又恢复了安静。陈洛愉失神地望着衣架,看着上面只剩一件自己的外套,忽然就觉得有点冷了,于是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拿过来。

    他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惹陈飞麟生气了。

    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身,陈洛愉拧开盖子,再按下塑料弹簧扣,一缕热气便缓缓飘了上来,在他眼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