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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绪浇水的时候,突然想到江予阳台上的绿植,男生平时粗枝大叶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记得给那些小东西浇水。 清理完衣柜,她又换掉原来的床单,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若绪去了趟大伯家,顺便看望奶奶。 在江予家待的十来天里,若绪虽然跟父母联系不多,却会隔三差五会给奶奶打电话。做完手术大半个月,奶奶的腿脚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见到孙女,老人脸上漫出笑意:若若啊,你回来了。厦门好玩吗? 还行。若绪答。 大伯母林惠给若绪倒了杯水,又让保姆阿姨从厨房端来切好的蜜瓜,便上楼陪着两个堂弟写作业去了,留下若绪和奶奶单独坐在客厅里。 祖孙两开始聊天。 若绪一边替两人摇扇子,一边问:奶奶,住在这里习惯吗? 奶奶慈祥地笑:挺习惯的,就是没一个人住得自在。原本我想搬回繁星巷去,你大伯和你爸不让。程兴和程泽马上要读高中,你伯母也挺忙的,现在还得顾我这个老家伙。 若绪琢磨了一会儿:那您想不想去我家住? 奶奶摇头:刚出院的时候,你妈问过我。她本来身体也不好,你爸工作又忙,还是算了。 若绪放下了手里的扇子,一脸殷切地看着老人: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想和奶奶住在一块儿。 奶奶:若若马上就去上大学了。 还有一个月那么久。 一个月很快的。奶奶拒绝了孙女的热情,到那个时候,在家里跟你妈天天大眼瞪小眼,还不得憋死奶奶。 若绪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跟母亲冯佳薇比起来,大伯母林惠的性格更平和,也更容易相处。在两个儿媳里,奶奶和大伯母的关系较为亲近。对于奶奶更愿意住大伯母家这事,若绪一点儿也不意外。 奶奶继续说到:佳薇这人,品性是不错,就是太正直古板了。很多事情吃亏在了嘴上。她刚跟你爸经人介绍处对象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我还以为是没看上你爸。后来,我因为肾结石要做手术,你大伯母那会儿不方便,她一个还没结婚的小姑娘,跑到医院里照顾我。隔壁床的病友还一直问,她是不是我女儿。 若绪记得,这事她听奶奶提过。也许老人年纪大了,总是喜欢重复讲起过去,包括别人对她的好。 奶奶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来:对了,我听文晋说了之前你跟你妈吵架了,你也真是的,太不懂事了,大半夜从家里跑出来,差点没把人吓死。唉,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怨你妈? 若绪睫毛垂下,眼眸里闪现了稍纵即逝的暗淡,迟迟没有答话。 奶奶将若绪的表情看在眼里,语重心长的:若若啊,几年前的那件事,她也不想的。你别记恨她了。 跟奶奶聊完,若绪给两个读初三的堂弟辅导了会儿功课,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她婉拒了伯母自己开车送的提议,准备坐公交车回去。等车的时候,夜风习习吹来,若绪站在昏黄的灯光里,脑海里一直想着奶奶说的话。 老人让若绪不要再记恨冯佳薇,这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迷惘。若绪不禁问自己,在她被冯佳薇的学生围堵之后,心里有怨恨过冯佳薇吗?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三年前,因为校园暴力话题敏感,影响恶劣,教育局和学校反应迅速,决定对五位不良少年少女进行严肃处理。台风过后,生活看似恢复了风平浪静,只是若绪的心里,始终有一部分无法释怀。 长久以来,程若绪深知自己母亲的为人。严格、较真,注重细节,这些品格放在教师身上,或许是褒义词。但若绪很难想象,冯佳薇班里的学生会像自己一样,几年如一日地对女人的完美主义逆来顺受。 因为冯佳薇没有妥善处理好师生关系,而遭到恶意报复,对于程若绪而言,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再后来,冯佳薇病倒了,病因是怀若绪时诱发的红斑狼疮。 那天下午,母亲被急诊送入医院,长期给母亲看病的医生看着手里的化验单,不停地叹气:上个月来的时候,你爱人病情控制得很平稳,怎么突然又加重了? 父亲道:最近家里孩子出了点事,她整夜失眠,药也经常忘记吃,估计有点影响吧。 医生了然地看了若绪一眼。明明眼神平静又慈祥,可在那一刻,若绪却感觉自己成了一切错误的根源。 冯佳薇住院期间被下了病重,家人的注意力由若绪被报复拍照这事,转到了母亲的病情上。所有人都安慰母亲,作为一个老师,她对学生尽职尽责,她做的没有错。 于是那个问题又开始在若绪的脑海浮现出来。她忍不住想,如果冯佳薇没有做错,那错的是谁呢。 是她吗? 是不是真的像冯佳薇指责的那样,如果她那天傍晚没有出现在废弃的教学楼,如果她没有选择苦等江予而是早早回家,一切就不会发生? 母亲住院的大半个月时间,成为了她最煎熬的日子。她需要收起不好的情绪,假装没关系,假装不在意,小心翼翼地顾及母亲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