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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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拿法,就是成精的畜生用妖法折腾人,之所以不说中邪这种通用词语,因为被拿法的人是任凭妖精摆布,让他生病就生病,让他发疯就发疯,一旦不被拿法又立刻痊愈,十分邪门。 不用老人说,我们也知道这是黄大仙搞的鬼,它和刘家的仇可不是求饶能解决的,刘老三编个借口将村里人唬弄走,便给我师父打电话,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将他家的事说了一遍。 我师父说,尽快赶回来。 接下来两天,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准备挨揍。 赶走黄鼠狼的主意是我出的,虽说我没让刘老太烧死它们,可指望我师父跟我讲道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两天后的早晨,师父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见面先呼了我两个大嘴巴子,再把我锁进衣柜里,便去探望刘老太了,赶中午才把我放出来,他阴着脸不说话,我也不敢问,在刘老太家吃了午饭,师父说这黄大仙不好对付,要去镇上请人帮忙,便带我离开。 路上我主动承认错误,我师父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他说:“这事不怪你,要怪也怪我。” 第六章 李香头 我愣了:“为啥?” “这窝黄鼠狼是被那块牛眠地引来的,牛眠地,普通老牛都喜欢的地,成精的畜生当然更想要,当年师父也是鬼迷心窍,想着哪天师父不在了,也有个好人家照应你,这才硬给她家相了那块地,你都不知道,她男人下葬当天,师父在她家吃流水席,喝两杯酒当场把眼喝瞎了,这就是报应。” 我听不懂,师父耐心解释。 老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牛眠地不是什么人家都有福享用的,强行用风水发运,痛快一时,悔恨一世,惹来黄鼠狼就是刘家的报应,而这种事最直接的报应还落在相地的风水先生头上。 不分好坏乱给人相地,老天爷觉得他们不长眼,就把他们的眼睛拿走了。 我师父把眼喝瞎后,求爷爷告奶奶拜了半个月的菩萨,还把自己所有存款捐出去,这才渐渐复明,但视力比以前差了好多,而有同样规矩的还有算命看相的先生,那个行当的瞎子更多,都是看不清好人赖人,给钱就算,最后被老天爷把眼摘了。 不过话说回来,瞎了的风水师和相师,还都是业内顶尖水准,普通人想瞎都没那个本事。 再说黄鼠狼。 师父说它们全家被烧死,纯属活该,阴宅风水的作用是通过先人骸骨传递,它们要抢刘家阴宅的风水,第一件事就是把棺材里的骸骨啃烂,拖走,否则那阴宅还是刘家的。 坏人祖坟,毁人尸骨,这样一想,刘老太烧死它们倒也不算残忍。 说着话便到了镇上,师父领我七拐八绕,最后到了一座带院的平房,师父敲门。 开门的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梳俩羊角辫,小脸白白净净,长的挺漂亮,她怯生生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师父说:“李香头在么?” 小姑娘扭头喊一声:“爷爷,有人找你。”随后请我们进去。 屋里走出个老头,五六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身材枯瘦,一见我师父,老头的脸色立刻变阴沉,说道:“你来干什么?” 师父拉住他的胳膊,往屋里带:“进屋说。” “哎哎哎,撒手,少跟我拉拉扯扯……” 老头的模样不像有本事的高人,想不通师父为什么找他帮忙,而我和那漂亮小姑娘聊几句便心猿意马,不再惦记黄鼠狼的事,直到师父发了什么火,声音陡然大了,被我听到几句。 “为了给你家常四爷挑窝,我爷爷当场犯了心病而死,你们欠我家一条命呢,现在你跟我说这种话?它在那块牛眠地住的舒服吧?带劲吧?我可告诉你,我家能相宝地也能毁宝地,别把我惹火,否则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知那老头说了什么,我师父的声音更大了:“你再说一句试试,这方圆百里的畜生都拜你家常四爷的码头,你敢说不知道?” 那老头被我师父激怒,也大声回道:“你说话客气点,当心我揍你,我没说不知道,我是说那个黄爷是打外面来的……” 刚听第一句,还以为我太师爷给这老头的祖宗相过坟地,后一句才明白,感情这老头是个当差的,供的是四大门里的常爷,胡黄白柳四大门,胡黄自不用说,白是刺猬柳是蛇,而柳门也叫常门,因为蛇分三种,小而无毒是柳,小而有毒是常,还有一个是蟒。 单是常爷也就罢了,重点是这条常排老四,前面指不定还有三个啥玩意呢! 想到师父找李香头帮忙,我脑中顿时浮现一出毒蛇大战黄鼠狼的画面,不由得心潮澎湃,又怕又期待。 只听到三句,后面又小声了,我正心痒难耐时,门开了,师父拉着脸出来,李香头跟在后面,一脸贱笑,说道:“吴老头,常来玩呀!” 师父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出了门我问他,李香头是不是出马弟子,是不是供了条毒蛇? 他说是。 我赶忙追问:“他答应帮咱收拾黄鼠狼了?” 师父摇摇头:“没有!” “为啥呀?” 师父脸色铁青,牙缝里憋出三个字:“惹不起!” 我有些吃惊,问道:“那只黄鼠狼很厉害嘛?” “不厉害。” “难道它爹也是总瓢把子?” 这么一想我心里不平衡了,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这些死畜生有爹有娘不说,一个个还他吗挺厉害! 常四爷为什么惹不起黄鼠狼,我师父只是叹息摇头,没跟我说,而他一脸惆怅的样子,我觉得刘老太恐怕大难临头了。 可回到村里,师父却是另一副面孔,乐呵呵的对刘家人说,黄大仙不会害刘老太的命,但要她当二十年差来赎罪。 刘家人不愿意,问我师父有没有办法不当差,把黄大仙送走。 我师父安慰说,当差也挺好,给村里人看看病,驱驱邪,能赚不少钱。 刘家人这才犹豫着答应了。 出了刘家门,我问师父:“黄鼠狼不给老婆孩子报仇了?” 我师父道:“它连你都不准备放过,它能放过刘家?” 我就纳闷了,和我有啥关系?又不是我让刘老太烧它全家的。 第七章 贪婪的黄皮子 我师父有个传家宝,一个老罗盘,据说是明朝某位王爷赏给他家祖宗的,平时宝贝的不行,可从刘老太家回来后,他用红布包着罗盘,埋在院子东南角,还把他辛苦淘来的五帝钱,用红线串起,挂在我脖子上,这些都是辟邪的小手段,师父怕我被黄鼠狼拿法。 我安全了,可刘老太怎么办? 师父无奈道:“蛋儿啊,她又不是你亲老婶,咱欠她的情早就还完了,师父能护住你已经不错了,她家的死活,就看她家的造化吧。” 师父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十分不理解,我承认那只黄鼠狼能让刘老太发疯,确实有点本事,可说到底它不就是一个小动物?有老猎户留下的刀,没必要怕它,我也不用经血,一瓶子硫酸还泼不死它?它真那么厉害,为啥老婆孩子都被烧死了? 退一步讲,黄大仙如此危险,为啥不让刘家跑呢,老猎户从东北逃到山西,不就没事了? 师父怕我惹事,便把利害关系说了:“跑是肯定跑不了,人家出马的仙家能给人打灾查事,钱包丢了它们都能给你找回来,你让刘家往哪跑?那老头能平安,是十里铺村藏着更凶的妖怪,让总瓢把子查不到那老头!” 我来了兴趣,插嘴道:“咱村里藏着妖怪?在哪呢?” “你个咸吃萝卜淡cao心的玩意,在村后的臭水沟里,你跳下去找吧!” 师父发火,我不敢再问,只是跟他商量:“跑不了还不能跟它拼了?拿硫酸泼!” 那段时间我对硫酸有着非一般的恐惧,因为看了个女人被泼硫酸的新闻,让我觉得硫酸简直是世界上最歹毒的武器。 可师父不屑道:“你还想拿硫酸泼?老头的枪都能炸膛,你就不怕泼自己一脸?而且这个黄大仙是河北一个混堂的仙家,咱收拾了它,就把那一个堂口的牛鬼蛇神全得罪了,师父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倒是不怕得罪它们,可师父连一个黄大仙也收拾不了呀!” 我说:“有猎刀,我去引它出来,你拿刀剁了它,这把刀真的很厉害,好像能破它妖法。” 师父两手一摊,说道:“这就是最麻烦的,这把刀不能用,你一用就把总瓢把子引来了,倒霉的还是咱爷俩。” 没遭遇黄大仙前,我对老猎户的故事半信半疑,即便我见识过黄大仙的本事,也依然不太相信总瓢把子有那么厉害,别的不说,它想从东北追到山西,它认路么? 我师父说:“人家非但认路,还会坐火车呢!” 没有逗我,师父说确有其事。 好些年前李香头的侄子在北京读大学,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整天头疼,医院治不好,李香头就请常四爷去看看,当然不可能是一条蛇从山西爬到北京,据说是灵魂之类的玩意,飞过去的,当天夜里,李香头的侄子睡觉时,觉得有人给他捏头,第二天病就好了。 而常四爷头回到北京城,想四处转一转,可北京城有龙脉,钻在荒郊野岭的仙家不比东北山里的少,常四爷到圆明园玩,有伙狐狸看它是外地家,好欺负,就一拥而上把它给打了,还让它爬回山西,不许飞。 常四爷偷了个巧,爬到火车站,附在乘客身上,上了火车,它心地善良,担心附久了让人生病,可车上没空座位,在过道又怕被人踩着,它就蹲在行李架上回来了。 师父给我说这个故事,是让我不要小瞧那些仙家,成了精的畜生,就不能当畜生看待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我要是不信,可以去找李香头,让他请常四爷附身,亲自给我讲,不过常四爷是条毒蛇,就怕我没胆子去。 我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整夜,确实没这个胆子。 言归正传,说回刘老太的事。 她被黄鼠狼拿法,师父无能为力,可我私下里观察,刘老太非但没倒霉,反而越活越滋润了,以前还下地干活,出了黄鼠狼这档子事后,啥都不干了,整天蹲在家门口,懒懒散散的抽烟袋子,有时候我从她家门前过,她还朝我挤眉弄眼一番,举着烟杆问我,要不要来一口? 除此以外,刘老太还有了瞧病的本事,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免不了有个妇科疾病,都是刘老太找上门给她们瞧好的,瞧的方式很特别,跟刘老太在一个被窝里睡一宿,第二天就痊愈了,村里人知道她被黄大仙拿法,也知道这是黄大仙在瞧病,可刘老太是个女的,能把病瞧好,跟她睡一宿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干啥。 可我就纳闷了,问师父,黄大仙不给老婆孩子报仇,折腾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师父反问,有没有发现刘老太看东西时,总有种眼神不好的感觉? 我说发现了。 师父道:“这是被仙家附身的标准症状,仙家的天眼能看到病灾鬼怪,附到人身,不能把天眼附到人眼上,所以仙家看人查事的时候,还是用自己的眼睛,又隔着人眼,所以看啥都是重影,你要是凑到刘老太面前,也能看到她眼睛里还有一双眼。” 想到那眼中有眼的模样,我打个哆嗦,又问:“那黄大仙咋不报仇呢?” “已经在报了,人之所以为万灵之长,因为天生就有五百年的道行,那畜生就在采补你老婶的真气,顺便等她家孙子回来,它是要把你老婶家一网打尽,不过我给她家老大老二打电话了,他们娘现在给大仙当差,和小孩犯冲,回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带孩子,即便老娘想孙子也别带回来。” 第八章 狡猾的黄皮子 刘老太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早生了孩子,一直在外地做生意,老三娶媳妇不久,我师父用同样的理由劝他暂时别要孩子,等老娘去世再说。 师父嘴上说不管了,实际上还是竭尽所能帮刘老太家逃过此劫,至于刘老太本人,实在力有不逮。 日子一天天过,刘老太除了疯疯癫癫,给人治病以外,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而那黄鼠狼也从未放弃找我麻烦,可我戴着师父的五帝钱,家里又有老罗盘镇着,黄鼠狼道行不够,一直拿法不住我。 可黄大仙能被称为大仙,肯定计不止于此。 那次师父出远门,一天夜里我刚睡下,黄鼠狼溜进我家,幸亏祖宗有灵,我师爷的牌位突然掉地,把我吵醒,那是刘老太烧坟之后,我第一次见黄鼠狼。 它的毛被烧光,一只眼被烧瞎,脸上的皮rou烧化粘在一起,说不上什么模样,总之皱巴巴的让人害怕又恶心。 牌位掉地,我一睁眼就看见丑八怪黄鼠狼趴在枕边,整个大嘴不知道想干啥,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师父不给我上学又经常出远门,我从小跟个野孩子似的,谁家的狗啊,猪啊没被我打过? 睁眼一见黄鼠狼张着嘴,我一口唾沫就吐它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