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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椅旁边站着个小丫鬟,轻轻地摇着手中的扇子, 替摇椅中躺着的人送来清凉的风。 这般岁月静好了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一道谦卑的声音:“大人,学生赵勤求见。” 摇椅中的男人听见声音, 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嗯”了一声,又懒散地道了声:“进来吧。” 屋外的小厮听见这道声音,才替赵勤掀开帘子,将他让了进去。 赵勤许是方才顶着日头一路走过来的,额头上被热出了汗, 一进书房, 迎面而来的凉意顿时让他心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很是恭敬,也不管摇椅中的人是不是睁着眼睛, 还是躬了身子,拱手行礼,口中道:“学生见过大人。” 直到此时, 孔建安——也就是摇椅中之人, 才掀起眼帘, 许是太胖了的原因, 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即便睁开了,也并不如何大,甚至像极了两条缝。 “赵勤啊,刚从哪儿来啊?” 他大概是被热得有些困顿,声音都懒洋洋的。 赵勤闻声便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刚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 他这话说罢,孔建安还是没什么太大反应,显然是兴致缺缺。 赵勤心下无奈,暗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跟随呢,但想归想,口中还是不由得主动交代:“是关于那位,刚被陛下任命为兴化府通判的沈大人——沈伯文的消息。” 他自称学生,其实并不真的是孔建安的学生,若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落第举人,没什么资格称呼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正四品的知府为老师,而且自己乡试的时候,孔建安也并非是自己的座师,这般称呼,也不过是为了套套近乎,类似于晚辈,属下这般的自称罢了。 听到“通判”两个字,孔建安总算是有了反应。 摇椅也不摇了,虽然还没坐直身子,不过总算是把眼睛又睁大了点儿,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他从一边的小几上的果盘中拿了颗龙眼,慢条斯理的放入嘴中,吃完之后,把核吐了出来,才总算是出了声:“说说罢,你都打听出来什么了?” 孔建安只不过是懒散,并不是傻,若真的傻,当然也做不到大周的四品官。 既然不傻,自然知道“通判”这两个字的分量。 赵勤闻言,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将自己这段时间通过一些京都的友人们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他虽然科举上的运气不太好,不过除了这点,他在算学上颇有一套,属于是孔建安的钱袋子师爷了,而且在打听消息上却颇有一手,三教九流,各处各地的朋友都有一些,故而他能留在孔建安身边,全靠这两个优点。 “回大人的话,咱们这位新通判,来头可不小啊。” “细说。” 赵勤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沈伯文,字延益,籍贯是南直隶广陵府长源县,癸卯年的榜眼,乡试座师是长公主驸马范学士,会试的座师则是褚阁老,殿试之后便被陛下亲点进了翰林院,据说颇得范学士与苏掌院的赏识,被荐到陛下跟前,为皇长孙讲学。” 听到这儿,孔建安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毕竟他自己也是堂堂的两榜进士出身,现下听到关于沈伯文的这些消息,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赵勤一见便知他这是不想听了,毕竟自己方才说的这些,并不如何关键。 关键的则是:“除了这些之外,学生还打听到,他的meimei嫁给了谢阁老的幼子,也就是癸卯年的状元谢之缙,亦是他的同年。” 这个消息倒是让孔建安来了精神:“这沈伯文,难不成也是出自什么我没听过的世家不成?” 赵勤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甚至他还只是个出身乡野的农家子。” “农家子!” 孔建安闻言就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个不停。 笑罢之后,他才道:“这就是你说的大有来头?赵勤啊,你是不是被这兴化的太阳晒昏了头?” “大人明鉴,学生并非胡说八道。” 赵勤却没有笑,面上神色反而还严肃了几分,“他的授业恩师,是韩辑,韩先生。” 他话音落下,孔建安面上残存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半晌过后,他才缓缓开了口,语气中带着疑问:“真是那个韩辑?” 赵勤点了点头,又道:“的确是那一位,听说沈伯文就是他在广陵府收的弟子,只教了一年,便从一个乡试落榜三次的举子,成了解元。” “那还挺厉害的啊。” 孔建安不由得脱口而出。 说完就顿住了,为了掩饰尴尬,清咳了两声,才继续道:“那怎么本官没听到韩辑重新入朝为官的消息?” “这个学生便不得而知了。” 赵勤老老实实地道。 不过这些消息对孔建安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终于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想了半天,才道:“既然他是韩辑的弟子,那得了陛下的青眼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至于这个沈延益本身,自己本事应当也不赖,如若不然,也不会刚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就被升到了一府通判。” “大人说得是。” 孔建安说完这番话,却又重新躺下了,甚至还闭上了眼,口中道:“不管谁来当这个通判,跟本官又有什么关系呢?本官也不过是想混混日子,早点儿从这个破地方调走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