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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极其不耐烦,呵道:“再不开门,待会将你们尽数砍头!吾只忠君,尔等年老无用,莫要太看得起自己!” 县令没有再言,而是转身往城中方向走去。 那些话使尽数落入百姓耳中,许多人捂脸痛哭,浑身震颤。 其实有些事,他们心里明白,只是王军从未言,君王没有杀他们,就还存有一丝期望。 直到今日,摧毁了他们数十年来筑成的心墙。 县令沉默片刻,举剑喊道:“我的儿郎也从军,今日尚不知在哪儿,我这辈子最悔的事,就是不敢反抗庸主,让儿郎也成了畜生。畜生不护民,不护城,反倒是魏军护了我们,真是可笑至极!吾今日不管你们如何,绝不会让他们入城!” 他说完这话,毅然回到城楼上,面对千军万马。 不知百姓中谁先起身,又有无数人跟随在后,皆步至城楼上。 城外将领见此开口辱骂,下令攻城。 “就凭汝等还想拦吾,速速进城将他们都杀了!” 随着声音落下,铁骑欲冲城门,但远处玄甲奔来,吓得他们急忙回调缰绳。 弃城而去的魏军,cao戈披甲,杀声震天,欲救一城百姓。 而魏军后侧,又是前秦的援军,尽管被包夹,他们仍奋力杀敌,随着令旗排兵布阵,毫不慌乱。 天忽降大雨,县令站在城楼上,目光所致皆是一个个倒下的士兵。 他仰天怮哭,只觉可悲。 要杀他们的是王军,要护他们的却是敌军。 “前秦,亡矣!亡矣!” 过了片刻,四方传来马蹄震动,无数魏军前来援助,将前秦将士皆斩刀下。 乱军中,辇中早已无人,诸侯华袍不知染上何人鲜血,他一手执剑,一手紧握女郎。 士族子弟,皆会习剑,但牧衡并不擅此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执剑杀敌。 但他未怯亦未退,为护身侧的她,也为护城中万民。 直至见到刘期,他才弃剑跪地。 “臣,有负重望,未能及时南下,耽误军机,还请王上治罪。” 刘期频频摇头,将他扶起道:“雪臣救万民于危难,何错之有……” 安宁县死局,时至今日大军才知,见到探马禀报连忙赶来,但城门未开,却不在设想中,百姓没有理由不迎前秦将士。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牧衡得民心拥护,从而护住了这座城,也救了万民。 第36章 ??苦海水 雨如烟波, 风摧夏景,城外残花披血, 遍地英魂与畜。 经此一役,前秦军已无力再北上阻敌,阴差阳错下,使魏军能暂缓一口气。 城外军民同收尸骸,未曾言语,皆意在复原城池往昔安宁。 诸侯衣袍尽湿,仍不乱其风华,他侧首望向女郎,观她墨发尽散,他将剑收起, 弯腰替她拾起木簪。 那枝簪用桃木刻成, 朴素无纹,无装饰之用,仅为挽发,看起来有些年头, 可惜乱战使其断裂,已无法再用。 他垂眸看了许久,才搁置她手中。 “雨大了, 先回衙署吧。” 沈婉接过木簪时, 染血的手还在发颤, 她想了想, 又将腰间六星还予他。 “今日庇佑我与万民的, 还是亭侯, 并非天道。婉心中, 感激非常。” “非我一人之功, 还有许些人。” 于一位女郎而言,亲眼目睹无数条性命在眼前消逝,还有寒刀冷剑下滴落的鲜血,是难以隐藏恐惧的。 牧衡看得出,也知战时她有过慌乱。 但两军鏖战数小时,她却从未退怯,不惊叫不离他。发简断裂的木簪,是为了躲敌,而他也记得,她还有一根弑杀过凶兽的银簪,在今日曾染过血。 她虽生于军户,父兄从未教过她武,能在极情下无伤,甚至还刺伤敌军,到现在未崩溃,已远超许多人。 牧衡想着,悄然握住她手道:“沈婉,你为救万民,知死仍赴死,一身风骨不辍。百姓该谢的,也应有你,所以不必感激我。” “没有添乱,已是万幸,怎敢谈谢。若没有亭侯和将士相护,恐怕我已成刀下鬼。” 沈婉说着,与他同往城中走去,心中那些恐惧,被他掌心的温度尽数驱散。 牧衡垂眸,手却愈发紧握,“怎会,在我心中,你勇冠三军。” 不是任何人都能再回来,她虽位卑为女郎,仍愿将身赴死护万民,虽无勇将之身,却有勇将之志,不输此战任何一人。 两人并肩的身影,使众人皆投来视线,他们却视若无睹,缓慢行于城中。 抬首烟雨锁满城,低眸落花逐水流,在这之前,根本无暇欣赏,生死与共后,却成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直至衙署,牧衡忽如其来的咳声,才打破了两人默契下的沉默。 “亭侯……” 沈婉忙搀扶他,袖中断裂的木簪却再次掉在地上,她看了一眼,又匆匆回首照拂他。 “无碍,不要太担忧我,待会儿让医者来诊治即可,咳疾相较之前,已好许多。” 他这话并不是安慰,雨中激战,对咳疾而言为大忌,仅轻微咳嗽,甚至连血都不曾见,已是多年来头一次。 牧衡不知缘由,只道:“许是天道开恩,能让我多活几年。” 沈婉一怔,轻道:“或许是亭侯救了万民,应得这样的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