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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30节

    .

    他忽然想起来崔滟。

    当年他很多次便这么远远追在崔滟的身后,但崔滟从来没有回过头。

    现在回头去看当年,会觉得自己愚蠢,为了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在做糊涂的事情。

    崔滟成亲的时候他混在人群中看,他看到来娶崔滟的那官人在人群中念催妆诗,人群中有跟随一起的傧相们充满了喜悦的起哄声。

    人群是欢喜的,而他是落寞的。

    或许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才有多年的念念不忘吧?

    那时候他是与裴隽说过自己的心思,裴隽却道,若真的喜欢,喜欢到非她不可,我们两家政见不合,又对你与她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呢?你堂堂男子汉,喜欢上一个姑娘,难道爹还把你关在家里不许你喜欢?

    他那时候回答裴隽道,他的确可以任性地去追,甚至还能用手段先污了崔滟名声再去做好人,然后崔家必定同意他和崔滟在一起。可那有什么意思呢?崔滟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她有其他喜欢的人,那我成全岂不是更好?

    而现在看着云岚,他忽然觉得云岚其实和崔滟一点也不像。

    云岚喜欢他,眼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她不应当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只是云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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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外面的初晴注意到了裴彦过来,她正想要进亭子去提醒云岚,便见到裴彦对她摆了摆手,于是只好安静地退得更远了一些。

    宝言上前去拉了初晴一把,两人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从前看你聪明,怎么今天这么笨拙?”宝言没好气地看了初晴一眼,“圣上来找娘子,你还在这么近的地方站着做什么?碍眼?”

    初晴朝着亭子看了一眼,眉头是皱着的,倒是也没计较宝言的话:“娘子刚才从永安宫出来就哭了呢,我还没劝好,陛下就来了,我怎么敢走远啊?”

    “和卫娘子拌嘴了?”宝言有些诧异。

    “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时候脸色就不好看。”初晴一边说一边偷偷往亭子方向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

    亭子里面,裴彦安静地走到了云岚身后,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中是带着笑的:“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云岚原本是在看着远处的湖水出神,忽然听到了裴彦的声音,惊了一瞬,转头看向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彦却愣了一下,他看着云岚脸上尚未擦干净的眼泪,原本有一些想说的话在脑海中烟消云散,他从袖子里面抽了帕子在她眼角按了按,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

    云岚看着裴彦,她在他脸上能轻易地找到卫隽的影子,她这么多年把裴彦当做卫隽……

    多可笑啊,她把卫隽亲弟弟当做是他的替身。

    她应该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曾经她想,若有一天她去了阴曹地府,大概不会去找卫隽,因为她不是忠贞不二的那个人,他们当年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她没有遵守承诺,她有了别的男人,不应当去打扰他。

    可现在她却只觉得惊恐,若她找的男人是无关紧要的人、哪怕她找了十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如此惊恐。

    她做了一件堪称背德的事情,她在与卫隽已然有过了婚姻之约的情况下,却染指了他的弟弟。

    她看着裴彦,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他的手。

    “岚岚?”裴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动作,伸手去拉她的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云岚低了头,只不去看裴彦了。

    这整件事情中最令她感觉到后怕的地方是——这么多年来,她把裴彦看作是卫隽的替身,但似乎她已经渐渐开始混淆他们两个人了。

    当她坚信会爱一辈子的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她眼前的这个人……

    她已经无法理性地继续去权衡对与错真与假,她从未有像此刻这样希望一切都如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在吴州,她还在等着卫隽回来。

    .

    裴彦上前了两步,搂着云岚在一旁的栏杆边坐下了。

    “与我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裴彦声音很轻很轻,“就说给我一个人听,这里没有别人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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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抬眼看他,他有着和裴隽相似的下颌,几乎一模一样的鼻子,只是眼睛不同。

    裴隽的眼睛更柔和一些,是多情的,看着她的时候总带着笑。

    裴彦便不一样,他的眼睛仿佛是鹰,又像狼,总带着几分审视,就算是笑的时候,也总带着三分寒意。

    可他此时此刻在放下身段哄她,她知道他的确在哄她。

    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委屈和对自己的厌恶,她如之前一样把自己埋在他怀里。

    她总有一天要坦白的,她也总有一天要与他分开。

    当一切真相全部大白的时候,他也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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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又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我都不敢放你一个人呆在昭华殿了,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顿了顿,他看向了碧波池对岸的宫阙楼台还有远山朦胧的影子,又道:“等入秋了,朕带你去城外打猎,散散心,怎么样?宝言说你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所以伤心难过。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是不是?”他把她从怀里抱出来,伸手把她脸上胡乱的泪痕擦了擦,“岚岚,我在你身边,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们能在那种时候见面,又能在一起到如今,从前种种已经不重要了,将来我们都在一起,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你身边有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

    云岚想起来那年吴郡的大雨。

    她从雨幕中冲向了那个看起来与裴隽相似到极点的男人。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竟然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就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投怀送抱,就因为他与裴隽有相似的容颜。

    她的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否则她不会需要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境遇,不是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贪恋着裴彦给予的温暖还不愿意离开,而另一个人在一旁说,是时候清醒了,这只是你使手段骗来的,你根本不喜欢裴彦,你只是在利用他的真心。

    是啊,她这么多年都是在利用裴彦的真心。

    她是一个坏人。

    她是一个骗子。

    可为什么她现在还是不愿意放手,是因为她还在留恋从前,所以无法下定决心吗?

    是因为她害怕回到孤苦一人从此伶仃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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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彦看着云岚,见她还是不说话,他轻轻叹了一声,道:“罢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顿了顿,他又道,“我已经让教坊给你排些歌舞,到时候你无视便能到这边的观景阁来看看歌舞,不必每天在昭华殿也是无所事事。”

    微风从湖面吹过来,天色将晚,夕阳把湖水染成了两种颜色。

    一边是金红,一边是银蓝,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第42章

    约是在湖边吹了风,又或者是其他的缘故,云岚回去昭华殿中便觉得恹恹没有力气,早早就去休息。

    裴彦见她面色苍□□神不济的样子,便让人守着她在寝殿休息,又把两只猫都抱到了东配殿去,免得半夜打闹起来乒乒乓乓扰人安眠。

    出了寝殿,裴彦便把初晴叫来问话——或许有些事情云岚自己不想说,但这些日夜伺候的宫人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

    凡事总有个缘由,不存在毫无理由的伤怀。

    在裴彦面前,初晴是不敢隐瞒的,于是便老老实实把这几日的事情都交代了清楚明白,她跪在地上,声音都禁不住有些发抖:“奴婢们的确不知道娘子究竟为什么这么伤心。”

    “卫融过来的时候,你们娘子说什么没有?”裴彦往寝殿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灰奴一个飞跃跳上了放在寝殿门口的灯架。

    宫人们顺着裴彦的目光看过去,见灰奴溜达出来了,急忙冲过去把这大胖猫从灯架上给抱下来,重新送回了东配殿。

    “娘子就原本仿佛想过去说什么的,但最后说雨太大了,就没过去。”初晴说道,“今日去找卫娘子,其实也是毫无征兆,去了永安宫之后,是把奴婢们屏退之后,才与卫娘子说话。到底说了什么,奴婢们并不知晓。”

    裴彦看着初晴,只见她神色,便也知道她没有在撒谎——他之前从宝言那边听过的事情也是这样,两人描述大致相同,并没有自相矛盾之处。

    所以问题便是在卫家?

    他倒是想不起来云岚和卫家有什么渊源——云岚之前是末帝的公主,生在深宫中,卫家那时候只是依附于他们梁国公府的,还没有资格能随便进出宫禁,根本不可能和云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如若不是在宫中认识,那就只可能是在云岚出宫之后。

    所以是那时候卫家有人顺手搭救了从宫中逃出来的云岚,然后送了他去吴郡?

    却也并不像是这样,前陈末帝仓皇出逃那会,卫家是跟在他兄长裴隽身边的,应当是没有精力分神去救末帝的公主。

    何况云岚这么多年跟着他,也不是没听他说过卫家,之前并没有表现出对卫家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越想,便越觉得这是迷雾一团,裴彦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向了身侧的宝言:“去永安宫,让人先过去通传一声。”

    宝言忙应下来,立刻就先让人过去,再便准备好了肩舆。

    .

    夏末的夜风是清凉的,不再似炎夏时候那样,风中都带着让人暴躁的热意。

    长乐宫中,谢笙灯下拿着书念给谢太后听。

    内侍知矩从外面匆匆进到了殿中,悄声道:“娘娘,圣上去永安宫了,还是从昭华殿直接过去的永安宫。”

    原本闭着眼睛养神的谢太后睁开眼睛,看向了那宫人:“没看错?”

    知矩道:“不会有错,是宝言先让人去通传,然后圣上才摆驾过去的。”

    “什么时辰了?”谢太后转头看了看墙边的更漏,“还没二更,还是从昭华殿过去,看来这个卫良还是人不可貌相。”

    “听说下午昭华殿那位从永安宫出来,便到碧波池旁边哭了许久,还是圣上哄回去的。”知矩又道,“看来圣上现在心思已经没在昭华殿这位的身上了。”

    “也未必。”谢太后笑了一声,“捧在手心里喜欢了这么久,不可能说撂下就撂下。”

    知矩听着这话,忙附和道:“娘娘说得是,是奴婢想得简单了。”

    “但总归是好事。”谢太后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昭华殿这位若是失宠,心中必定会有恨——女人恨起来最可怕,到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就难讲了。”顿了顿,她看向了知矩,“你明天出去一趟,把宫里这些事情说给赟儿知道。”

    知矩忙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