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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书架蒙着防尘布,看不见里头的书籍布局,可依玫记得,临走前她自己想要把那本童话书归到原处,是周谦行偏不让,应要把那本书放在书架正中央,仿佛受着供养一般,被其他书籍众星拱月一般捧着。 依玫下意识想要掀开那层防尘布,看看那本书是否还在原位。可当手指之间碰到那层布料的时候,却如同触电一般往回收了回来。 她这是来干什么的? 依玫似是从梦中醒来,这样问自己一句。 是来寻找跟周谦行的温馨回忆的?还是来找问题的答案的?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保护自己的? 依玫在书架前怔愣半晌,咬咬牙朝着书房那边走去。 输密码,开门。 这回的依玫没有任何迟疑。 密码并没有变动,还是从前的那个日期。 门锁打开,书房门被推开,先映入眼帘的,照旧是书桌背后的那副油画。依玫看着她自己,一身绿旗袍,一张长颈琵琶,笑得明媚,连她自己都要夸一句画中人单纯不谙世事。 依玫把目光收回来,把身后的书房门掩上,直直朝着那面墙走去。依玫站在两面厚重窗帘布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朝窗帘布伸出手去。 连指尖都带着颤抖,挣扎着勾住窗帘布的一角,往上攀附,将细软布料攥住握紧。 哗啦一声,依玫仿佛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此刻用尽。 窗帘布拉开,那面依玫看了一半的墙彻底暴露出来。 红线,密密麻麻,整面墙的中心,那张照片依玫并不陌生,如今也不觉意外。 邵显扬。 邵显扬往外,邵秋,陈安瑜。 邵秋那条线模糊,似是被擦过,隐隐约约能看出连到依玫自己的照片上。依玫那张照片,是她十七岁,旁边的字体似是经了年月,上次依玫看出是写着她到多伦多读书的日期,如今细细看着辨认,上次确实没有认错。 周谦行对她的图谋,或者说周谦行那与她相关的图谋,早在她来多伦多与他相见相识之前,就已经开始。 倒底是她追的周谦行,还是周谦行钓的她,依玫如今是实打实的不敢确定。 依玫闭上眼,深深呼吸两回,勉强把思绪从那条线扯出来。 邵显扬连着陈安瑜那条线,相比别的来说要清晰许多,便是一打眼望去,第一眼也一定能被那条线吸引住。 陈安瑜那条线往外辐射,连着一男一女。男的依玫并不认得,只能看旁边写着的字,看见“疗养院”,也就明白了,那是陈安瑜已经过世的前夫。 依玫细细端详那照片上的男人,确实眉眼神态,五官骨相,没有一丁点儿和周谦行有相似之处。 依玫把视线挪到陈安瑜连着的那个女人上面。 仅仅是一张照片,没有过多的记号。可那女人身上,亦是一身旗袍,民国扮相的蓝灰,眉眼却是明媚张扬。依玫忍不住往后看,与那油画上的自己,笑容竟然有两分相似。 女人的照片旁,只有两行字。周谦行的笔迹,笔力催得字带筋骨,写着两个字“周婉”。名字下一行写着一行数字。依玫看着只觉眼熟,往年份上一算。 她记得,周谦行偶然间跟她说过,他的母亲不在人世很久了,母亲去世时,他尚且不到五岁。那个数字的年份,恰好符合。至于月与日,曾经依玫跟着周谦行去看星星时,就是那日子附近。 夏末秋初,天清气爽。 周婉。周谦行。 周婉照片的另一条线,远而深,连着的,也是中心的邵显扬。 依玫站在墙前,看着照片上头巧笑嫣然的周婉。 依玫身后,书房门锁发出轻快声响,门随乐声被推开。 依玫没有转身回来,只照旧背朝着门口。 书房隔音是很好,可外头门锁开的声音,她不是没有听见。听见了又能怎么样,躲吗?又能躲到哪里去?躲了之后,又能问谁才能问出一个真相来? 身后的人也没有言语,书房门始终没有响起门锁关闭的声音。 依玫满腹都是疑问,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却不敢轻易说出口。 周谦行背靠书桌,面朝着依玫,目光没有落在那面墙上,只凝聚在依玫身上。 许久,他的声音在这四壁之间响起。 “玫玫,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依玫还是沉默着,半晌才说:“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四壁之中,又是寂静。 周谦行的声音沉沉响起:“不论是当年还是如今,我跟你在一起时对你的心都是真的。” 就这一句话,尾巴一个音刚刚落下,依玫恍惚觉得脸上似乎有水泽划过,湿湿热热一片,叫她更不敢扭头回去,只看着眼前升起的雾气。 依玫喉头压着哽咽滚动,问他:“周谦行,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谦行往前走,一直走到依玫身后,伸手想要把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却还是不敢,只把依玫的衣袖攥住。 “玫玫,原谅我。这件事我必须要做。” 依玫不说话,也不把手抽回来。 周谦行压着想要直接抱她入怀的念头,只死死攥紧依玫的衣袖不放。声音竟然带上些依玫从来没在他那儿听过的哀求:“我母亲那时候离开家,跟我约定了时间要回来,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人间蒸发,连尸骨都没有。我被送回周家,周家早不认离家出走的周婉,却认了我。送我去周家的人,是邵夫人陈安瑜,她告诉周家人,是邵显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