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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知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是,改日我去京都再去找你谈天说地。” “那我走了。” 夜风微动,何聿秀顶着风离开了解家,解知文立在堂前,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外头的烟花,愣了许久的神。 解母跟了出来,站在他一旁,看着何聿秀离去的方向,问:“知文,他这次走了,还会再回宁浦吗?” 远处烟花炸起,解知文看了眼那烟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这般看久了,便总觉得世事荡摩,他玉碎于此,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轰隆隆的火车上,何聿秀看着窗外的宁浦一点点在自己眼前消失,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但这梦太痛了,太痛了,痛到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京都的风又干又烈,他一下火车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到家后便发起了高烧,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但奇怪的是,他这病一病竟病了三月之久。 何尚敏觉得奇怪,合上门问医生:“医生啊,我这侄子到底是什么病啊?” 那医生摇摇头,叹道:“脉象正常,本不该有病,用药三月还不见好,只能说,他这或许是心病了。” 夜里,何尚敏坐在他床前,问:“你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里,跟叔父说一说。” 何聿秀勉强挤出个笑,“您别担心了,我能有什么心事?” “没有吗?我看到的可不是这个样子,你放心说,是不是先前在宁浦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活该。” 往事种种,都不是无因的果,但绕来绕去,已然变成了一团乱麻,又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非。 何尚敏皱皱眉,突然想起了那些个小道消息,不由得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和…那个杀人犯……” 何聿秀别过头,说:“我不认识他。” “我可还没说那个人是谁?” 何聿秀沉默了。 何尚敏看了他一眼,说:“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再被人骗了。你还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呢。” 还能有路吗? 何聿秀躺在床上,抬起胳膊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哑声道:“叔父,我再也不能画画了。” 何尚敏抚摸着他手上那道疤,问:“孩子,一定要画画吗?” 何聿秀低下头来,神色黯然。 何尚敏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啊你,真是像极了你父亲…” “你可知道,你父亲生前画什么画的最好?” “自然是梅花了,人人都叫他‘梅郎’。” “那你知不知道,他画得最好的梅是左手梅?” 何聿秀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任何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不要丧气,右手坏了,你不是还有左手吗?大不了从头开始练起,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左手其实也不差。” 何聿秀顿时鼻子一酸,“我可以吗?” “这话该问你自己,聿秀,你有勇气重新来过吗?” 何聿秀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左手,这只一直被忽视的手,在这一瞬间,似乎重新被重视了起来,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许多,脑子里许多的画面一直在闪现,他想起了许多画画的美好瞬间。 为了这瞬间,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值得的。 他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有。”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完结了…… 第九十四章 白驹过隙,眨眼已是三年。 重新来过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他父亲虽然能画出左手梅,但这不代表他也能画出,勤勤恳恳三年过去,他笔下的画距离他先前的手笔,还是有些差距。 他沮丧过、失望过,但在绝望之时,心底仍然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这三年并不安生,战火今日烧到这儿、明日烧到那儿,京都学*纷起,大中学校的学生为了争取他们本该有的权利,一次次的游行、举办群众大会,在街上慷慨陈词,但那声音在这世道中显得格外微弱,随着阵阵炮响,他们的rou体在硝烟中破碎,声音也被湮没在这残山剩水之中。 无声的恐惧在民众之中蔓延,不少人选择举家南迁,去寻一方安宁之地。 何聿秀此时却没了四处漂泊的念头,不管外头如何混乱,他只一门心思地画他的画儿。 先前得罪的人太多,不少人看他如今这样子,在一旁说些风凉话,嘲笑他自作自受,讽刺他罪有应得。也有些小报记者闻讯跑来捕风捉影,试图从中编个故事,赚些读者的关注。 他被骗了一回后,索性也不看报了,学着不听、不看,不在意。 但不管他在不在意,今时已然不同于往日了。从前他的画千金难买,如今他的画无人问津。从前他的画,会被挂在展厅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如今他的画却一挪再挪,最终被放在展厅的偏僻角落里,少有人观瞻。 起初他的心里是很有落差的,但叔父会指着院子里的花劝他:“你看这院里寂寞两三葩,总还有我们爷俩夸,你啊,不要着急,慢慢来,会好的,你的左手迟早会磨练出来,你的画也迟早会遇见懂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