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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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有薇若有似无一声叹,走开了,宋琳回头看她,对姚佳宁说:“万总也太公事公办了吧?” 姚佳宁是老员工,公司掌故她都清楚,但不想对新人宋琳直言。哪有那么多公事公办,公报私仇罢了。 相传,万琴约会叶之南,叶之南没给她机会。万琴一打听就发觉,叶之南的女伴们不过是流水浮花,只有乐有薇在他身边扎下了根。 那之后,贝斯特流传一句话:“乐有薇,贱人,若举事必杀之祭天。”不用问,出自万琴之口。工作上,万琴对乐有薇屡加刁难,姚佳宁以自己的名义重新填一份单子,去找万琴签字,顺利过关。 乐有薇念了姚佳宁的好,两人的交情就这么建立起来了。有一回,姚佳宁都想发火了:“她老跟你过不去干嘛,叶总那些绯闻女友,她都看不见吗?” 乐有薇笑笑说:“只有我是她下属啊。” 姚佳宁气愤:“我宁可你真是她们说的那样,事无巨细找叶总哭一哭就解决了。” 乐有薇说:“哭对他不好使吧,他那些女人都是哭着走的,哭没用。” 姚佳宁觉得,那是乐有薇惟一一次,失口吐露了对叶之南的情意。笑颜如花,情深似海,她想成为他生命里不一样的女人,是这样吧。 “万总又教训乐有薇了”这一消息迅速传开。员工们很兴奋,又有好戏看了:前几天才爆出叶之南要向乐有薇求婚,又是送花,又是半夜送回家的。据他跟前的实习生何云团说,他今天一早飞北京,订的酒店在总部附近。 叶之南没准是向总部的欧总申请休婚假,他管的事情多,如果一走一两个月,肯定得报备。 乐有薇如今是未婚妻身份,不信她还能忍住不告状,等叶之南回来,有万琴好看的。 万琴和叶之南是平级,仗着是空降兵,在公司作威作福,但叶之南管业务,孰轻孰重,总部的董事长欧总分不清吗?真斗起来,万琴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乐有薇忙到了凌晨两点,睡眠不足,正打算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赵杰打来电话:“在哪儿?” 乐有薇泡好茶,赵杰上来了,一眼看到墙上的书法:“夏侯老师的字越品越好。拍卖场地我来搞定,你别cao心了。” 乐有薇谢过他:“不用,我有办法。” 赵杰显然也听说万琴刁难乐有薇了:“你别跟我客气,李市长不帮忙,我过意不去,场地就交给我吧。” 乐有薇给他倒茶:“我有办法。你想出把力是吧?有两件事,都归你负责。” 乐有薇让赵杰做的两件事都微乎其微:她想请他父亲赵致远为慈善拍卖会冠以一句提纲挈领的主题。第二件事就更简单了,她只有李冬明的电子邮箱,怕他不及时看,想找赵杰要个电话号码,李冬明关心拍卖会,现在能做了,得向他交待一声。 赵杰说:“李市长到场可能性不大,你别抱太大希望。以前公司的公益项目,都是官方邀请他才出席,这次……” 乐有薇笑:“来不来是他的事,请不请是我的事。” 赵杰是真心想出力:“场地交给我吧,就当捐善款了。” 乐有薇挑眉:“我们万总不给我行个方便,我就没办法了吗?” 自己若插手,会有人编排新绯闻吧,赵杰见乐有薇执意不肯,以为她是这层顾虑,不再坚持:“明白了,你不想再听闲话。” 乐有薇笑看赵杰离开,闲话于她是耳旁风,她只是不想再欠赵杰人情。抛出“江知行藏有徐渭人物图”,才诱使赵家父子引路,带她去见李冬明,已觉心虚,再添上一笔新的,更不好办。 拍卖场地是小事,不必让赵杰掏腰包,一觉醒来,会场就能定下来——只要陈贝拉懂点事。 乐有薇枕着靠枕在沙发上睡着,自从确诊,她一直在服用脑瘤相关的药物,其中一个副作用便是脑子没以前好用,经常昏昏沉沉。睡了一个多小时后,黄婷遵照约定,给她办公桌上的座机打来电话,用来吵醒她。 乐有薇睡前把手机开了静音,无数信息等着她处理。一刻钟前,陈贝拉等不及,在连发几条语音后,发来文字信息:“别烦了,拍卖场地交给我!” 再点开宋琳头像:“头儿,你还在外面吧,陈小姐找不到你,请你忙完联系她。” 江天则说:“别人都定了,就差陈妍丽签合同了。” 跟江天谈完后,乐有薇回复陈贝拉:“还在考察场地,顾不上看手机。” 拿下了卢玮,就不用再磕陈贝拉家的老康担任慈善拍卖会的最大买家了。但今生珠宝的广告是轰炸式密集宣传,对一个普通的时尚博主,是提升身价的好机会。陈贝拉不是朋友,何必免费送大礼? 中午,乐有薇上陈贝拉家吃饭,就是去找她承担拍卖会场费用的。但不能直说,直说就成了互帮互助,她既想让陈贝拉破费,还想保持高姿态,让陈贝拉欠着她的人情:场地问题是你有求于我,主动卖好,不是我找你帮忙。 带宋琳去看拍卖场地,面对高昂的报价愁眉不展,甚至让宋琳在万琴处吃闭门羹,都是乐有薇有意为之。 一通铺排,只为找陈贝拉要好处,陈贝拉终于会过意了:“云豪酒店三楼宴会厅能容纳一千多人,老康是它家会员,我去谈吧。” 贝斯特高规格的拍卖会基本都租用云豪酒店五楼的宴会厅,三楼级别略低,但对慈善拍卖会够用了。乐有薇没打算把陈贝拉当朋友,算计就算计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哪怕一万块都好。严老太她们要绣多少绣品,才能赚到一万块? 乐有薇的慈善拍卖会能做了,秦杉加班加点工作,想腾出时间去云州。早上天刚亮,江天打来电话:“广告公司来搭景,你负责接他们进村。” 秦杉准时到了稻场,把广告团队带到村口。他们只来了4人,但东西塞满了一辆小卡车,秦杉让小五喊来几个壮年劳力,分了几趟才把沉甸甸的木箱搬来。 小五他们都以为木箱里是值钱的宝贝,打开一看,全是拍摄道具,大半是旧货,力求还原那个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年代。 广告公司的人忙活着,小五等人颇感新奇,围观了好一阵,才各自散开干活。 中午吃饭时,袁婶说:“有薇说来接我们,三点之前就能到。” 下午两点,秦杉就无法再投入工作了。6月阳光烈,他等了又等,那辆熟悉的汽车才出现在视野里,驶向池塘边。 秦杉跑下稻场,郑好和章明宇下车,他向车里望,却只见田姐。郑好见他跑得一头汗,笑了:“不用看,乐乐没来。” 秦杉疑惑,郑好促狭道:“哦,就是你的小薇。我是她朋友,从幼儿园我就喊她乐乐。” 章明宇伸出手:“您好,我叫章明宇,是贝斯特员工,乐有薇是我头儿。怎么称呼您?” “秦杉。”章明宇纳闷于“你的小薇”这个说法,但秦杉没和他寒暄,只问郑好,“你呢?” 郑好说:“我叫郑好,郑和下西洋的郑,好吃的好。” 乐有薇网名是“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位郑好真是小薇的朋友,秦杉笑着说:“郑小姐,你好。” 等田姐停好车,秦杉领路进村,不再言语。章明宇感到奇怪,低声问:“他跟头儿很熟吗?头儿没来,他失望得要命。” 秦杉走在前头,郑好看不见他的表情,走到他身旁:“哎,5号晚上就是拍卖会了,你去吗?” 秦杉点头。乐有薇没来,他失落得不想说话,郑好心一软:“主帅当然坐镇营帐指挥,她太忙了。” 秦杉听出郑好在安慰她,回头看她:“知道了。” 郑好摸手机,却发现网络信号极差,她发短信给乐有薇:“秦杉来接我们,看到你没来,他都快哭了。” 乐有薇没回复,郑好问:“袁婶她们忙完了吗?” 秦杉摇头,郑好又问:“绣品呢,她都收集齐了吗?” 秦杉回答:“齐了。” 郑好第一次见到秦杉,是在玉器杂项拍卖会上,当时只觉他看起来有点腼腆,原来交流起来这么慢热吗?她使劲找话题:“你知道一共多少件吗?” 各式各样的绣品都堆在笸箩里,袁婶没说过数量,自己不能乱估算,秦杉说:“……不知道。” 有问必答,但惜字如金,沟通起来太费劲了,郑好放弃再问,只跟章明宇和田姐聊天。 江爷爷上次回国探亲,是几十年前,他请人修好了最险要的一段山路。《闲拈针线伴伊坐》视频向观众展示了地势险峻,崎岖蜿蜒,身临其境,郑好才体会到深谷险壑究竟有多吓人。 田姐开车很稳,但途中很漫长一段路都是悬空依石而建,郑好透过车窗看外面,两腿直发抖。此刻她左顾右盼,忍不住叹息:“到了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被拐进山里的女人,从此再无音讯。就算侥幸没被打死,千方百计逃了几小时,还在山里,又被抓回去了。” 田姐说:“你们都是在城里长大的吧,有些事,看不到就不知道,连想都想不到。” 农村城镇化的今天,竟还有这样贫瘠的深山古村,郑好说:“我来了才明白,难怪乐乐想为村里做点事。” 秦杉听着三人细细碎碎说着话,露出笑容。郑好从幼儿园就认识乐有薇了,他很羡慕。如果那时相识,就能带小薇玩小飞机了,还要请她吃巧克力。 母亲加班频繁,家中常备黑巧克力。秦杉抬头,看了看天空,母亲若还活着,也会喜欢小薇吧。 幼儿园时候的小薇,是怎样的?穿小白裙子,红色小皮鞋,辫子上绑着小蝴蝶结吗?哦,那是凌凌小时候的样子。 童年往事太模糊了,若不是这些天,凌云总对秦杉讲起童年,秦杉几乎要忘记在7岁之前,在一栋开满鲜花的小楼里生活过。 第50章 能去云州的村妇有6人,郑好在袁婶家见到其中5人,梅子不在。梅子的丈夫三班倒,请假很不方便,她去邻乡请小姑帮忙照料家人。 小姑也忙,梅子打算5号当天坐秦杉的车去云州,今天不和众人同行。秦杉见郑好和袁婶她们会合了,没自己的事了,默默回了善思堂。 乐有薇对袁婶说过,绣品越多越好,村妇们没见过拍卖会,但都估计跟赶集似的,东西越多,就越有逛头,严老太一声令下:“把能卖钱的都拿来。” 除了日常习作,村妇们把准备送人的绣品也都拿到袁婶家,用了几只笸箩装,大小不一,种类也不同,章明宇和郑好分门别类清点起来。 袁婶说:“我们不是名人,这些东西也不是古董,有薇说服大老板掏钱,很费劲吧?” 郑好心疼乐有薇,想让人念她的好:“是很费劲,她这几天加起来就没睡几个小时。” 村妇们都沉默了,严老太对众人说:“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我们要报答她。” 戴婶问:“她喜欢什么?我们也绣点东西给她!” 乐有薇看到《南枝春早图》时,惊喜交加,严老太翻出它:“这个别拿出来卖了,送她吧!” 章明宇笑起来:“严奶奶,这可不行。这件是要卖给大老板的,除非您能拿出更有名的。” 严老太一愣:“更有名的?” 郑好乐了:“她们连王冕都不知道,还能觉得谁有名?” 章明宇说:“帝王将相呗。卢玮手下早上还说,拿得出那种级别的画,就另当别论。” 郑好笑:“帝王将相,她们也就知道康熙乾隆和岳飞关二爷吧。” 袁婶犯愁:“那还真没绣过,而且就剩这几天了……” 严老太想了一阵:“宋徽宗的画,符合他们的要求吗?” 严老太60岁那年,娘家最小的侄儿结婚,她送了以宋徽宗的《瑞鹤图》为蓝本的绣品当贺礼,她从侄儿家里说亲就开始绣了,耗时一年多才绣完。 大儿子帮严老太扛到新人新房挂上,当场就被一个熟人看上了,问他3百块卖不卖。熟人在机关单位坐办公室,刚搬了新房,这么大尺寸的绣品,往墙上一挂,文气,显档次,3百块他认为值。 新娘说是长辈派的礼物,不卖,背后却找到那人,说5百块就卖。价钱没谈拢,婚宴结束,熟人找上严老太的大儿子:“再绣一幅多少钱?” 大儿子得知背后的事,心里很不痛快。新郎是他表弟,也是严老太最疼爱的晚辈,他说:“我妈眼睛不大好了,绣得慢,你等吗?” 对方不想等,但听到可以自选图案,就选了一幅于非闇所绘的《墨牡丹图》,红花绿叶,热闹又雅气。 新娘后来又找过对方,让他加到4百块。大儿子从对方处得到反馈,找表弟谈话:“我妈绣的东西,你老婆不喜欢,我拿回来吧。” 表弟推说自己不知情,还请他吃饭赔礼,承诺姑妈送的礼物保证不卖,卖了就是王八蛋。 亲戚之间,还能为一幅绣品翻脸不成?大儿子回村探望母亲,在田埂上看到袁婶,忍不住说了这件事。 那时袁婶还没跟严老太学画,但见过她绣画,知道《瑞鹤图》是严老太最喜欢的画作,严老太还说过,从小就喜欢的画,要绣到最好。于是袁婶叮嘱道:“别让你妈知道。” 如今,严老太想从侄儿家拿回《瑞鹤图》,当年的事情可能就保不住密了。袁婶想阻止,但能多捐点钱的话……她正寻思,严老太已在和郑好商议:“我小侄儿结婚时,我绣了《瑞鹤图》送他,我让我儿子送点别的换回来吧。” 郑好体贴道:“结婚礼物,您要回来,不太好开口吧。” 严老太摇头:“我们不是名人,绣的也不是名作,不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花钱的人想买有名的,我很理解。” 若被对方知道是要送去拍卖,很可能会坐地起价,袁婶揽到身上:“严婆,就说我想学这幅画,找他们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