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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37节

    他兀自叹了口气又往三里铺赶去。

    阿烁这厢见她哥哥这么长时间才来,不免怨怪了一番。

    四人又略逛了逛,涫彤看天色有些晚了才道,院里事多,她们要早些回去了。

    又安置郑灿和簌絨早些回去,待到天晚了必然有许多不便。

    阿烁连连道是,如此便要跟着苏涫彤往悲田院去了。

    郑灿看着阿烁离了他们一大段距离,又大声将她喊回来。

    哥,怎么了?有事要嘱咐我么?阿烁道。

    郑灿看着她道,你,你真的不同我回去么,父亲很惦记你。

    阿烁看着他哥哥,眼里有些不舍。

    哥,我知道你们惦记我,家里只有你和父亲母亲是真的为我好。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看看这京都的大街上,如今你还能瞧见一个乞丐讨饭的光景嘛。这都是母亲和舅母她们的功劳。你瞧如今这些人安居乐业,有吃有喝的,这是父皇半辈子励精图治劳心劳力才换来的呀!

    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个孝顺的女儿,可是自从我来了这里才知道,父皇母后的劳累和辛苦,绝不是我在跟前撒个娇,讨个巧便能抚慰的。

    咱们的父母真的太不容易了,他们比这世上任何父母都要辛苦,因为他们不仅是你我的父母,更是这天下人的父母。

    我不想回去锦衣玉食着天天跟别人吵架斗气了,那没有意义。我就是不会作诗作词,我也不想难为自己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平和而真实,是我想要的。

    阿烁不管他哥哥惊讶复杂的眼神。

    低头笑了笑看着他道,哥,我知道你疼我,有空你就来看我吧,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我这里很好,不缺什么。

    说完也不管他哥哥还有没有话要说,径自转身离去。

    郑灿看着阿树离去的身影,震惊在那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相信自己那个骄纵任性,不讲道理,唯我独尊的meimei,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看着这烟火气十足的芸芸众生,也开始忍不住的思考。

    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娇蛮任性需要一直呵护让着的meimei此刻竟然让自己觉得这样愧疚和无能。

    簌絨看着郑灿在那里发着呆不动弹,轻轻上去将他唤醒,殿下,时日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郑灿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天边泛黄的日落。

    点点头,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女子道,好,我送你回梁府。

    梁府并不在这里,而在十里地之外云华街上,郑灿只好和簌絨穿过三里铺和银碗胡同往云华街上去。

    伴随着暖融融的夕阳,郑灿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走在街头。

    他看着这个女孩贞静和婉的面容,灿若星河的眸子里看着他就有光散出来似的。

    心头一暖,耳边虽然杂乱,偶尔有一两声,街边店铺小二的吆喝,或又冒出来孩童的喊叫。

    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只让他觉得是这热闹才衬出了平静美好。

    他明白阿烁为何不愿意同他回去了,纵然他们不缺父母的爱护,有母亲为他们用心打造出来的家常感。

    但是,这终究比不上这里的烟火气。

    他看着身旁的姑娘笑了笑,牵着她朝着华美的夕阳走去。

    当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俩人终于磨蹭到了云华街的街头。

    殿下,我这便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园子吧,免得让娘娘和陛下担忧。

    你等等……

    郑灿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色盒子递到簌絨眼前。

    这个给你,便当做,当做是你今日陪我逛街的谢礼了。

    簌絨接了,小心的打开,竟是那把绿檀红豆梳子。

    她有些惊喜的拿起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身上没有银子么,怎么弄到的。

    郑灿不看她,眼睛飘忽了一圈儿才道,我将腰间的坠子抵了。

    这怎么行,我哪里值得你这样?那可是陛下赏的,如今竟随便给了别人……

    不行!你将这东西送回去吧,我不要了!簌絨大惊,忙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

    郑灿看着她无奈道,你且收着吧,那不是什么重要物件,父皇赏我的还有许多呢,况这会子,人家早打烊了,我上哪里还回去?

    那要不明日里……

    嗐,你安心收着就是了,你我便不必如此了。快些回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簌絨这才惴惴不安的收了盒子,恋恋不舍的往家走了。

    郑灿也不动弹,就那样借着月光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

    大约走了有一里地那么远,簌絨猛然间回头,看见月光下,那个玉树琳琅的少年仍旧在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她突然再也不想走了,拔腿便跑了回去。

    一气儿跑到少年面前,气喘吁吁,脸色微红的看着他,口齿清楚地说到:

    殿下,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过,感动过。

    殿下,我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有这样好的时光。

    郑灿看着突然冲回自己面前的姑娘,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他这样兴奋感动。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拉过她的手许诺道,你信我,我会让我母后同你家提亲的。

    我会娶你。

    一定。

    哪怕是一场年少的幻梦,这也是一场比所有希望和承诺都要绚丽感动的幻梦。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所以哪怕后来时光荏苒,记忆模糊遥远的像一个不能辨别的梦境,郑灿也没有忘记今天这一场,纯洁的如同初雪一般的月光。

    还有这场月光下,那个看着他眼里就有光的女孩。

    殿下……我等你。

    这厢,我自己在内殿里来回着急的踱步,郑灿到底哪里去了,用过晚膳了也不曾回来。我心里担心的不行。

    苏泽进来道,娘娘,有消息了,听南门上值班的侍卫说,殿下下半晌从那里出去了。

    到园子外头了吗,他出去做什么呢,只他一个人还是同别人一起。

    和,和梁家小姐。

    我闭上眼睛,心底涌出一片苦涩。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梁启一心要和皇帝作对,皇帝也下定决心要除掉梁家,灿儿如今却同梁家的女儿难舍难分。

    这个局,我要怎么破才对?

    苏泽见如此忙上来柔声劝道,娘娘且宽心才是,少年人情意深重,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待以后大了,自然能知晓娘娘的苦心,有所取舍。

    正说着呢,外头侍立的宫人进来禀报,娘娘,殿下回来了。

    我心下稍安,道,让他进来。

    郑灿大约是着急往回赶路,衣袖袍角都有些乱了。

    只脸色红扑扑的,像有什么喜事一般。

    进来倒是先跪下道,儿臣外出晚归,让母后忧心了,如今特来向母后告罪。

    我低下头为他沏了一杯热茶,道,无妨,过来坐吧。

    灿儿见我不怪他,也不怕什么了,径自起身挨着我榻上的矮几坐下。

    我一旁将沏好的茶递给他,一旁缓声问道,今儿下午做什么去了呢?

    出去了一回,到舅母经营的悲田院瞧了瞧,也见了阿烁。郑灿随口道。

    我叹了口气才道,这几年啊,并没有怎么让你去外头瞧过,除了早年跟你师父出去过两回,再没有了吧。

    说起来,这也是我的不周到。我总觉着外头不如宫里安稳,再者,你年纪轻有些事不能应付。只是你毕竟是皇子,总这么不知人间疾苦的也不好。这回出去,可长了什么见识么,见了你舅母不曾?

    他道,舅母倒是不曾见,但这回瞧得地方不少,瞧了富人的活法,也瞧了穷人的乐子。大家除了吃喝也是各有活儿干,倒是同咱们一样。

    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贾自由,农人有田可耕,都是父皇励精图治的结果……说到此处他看了我一眼,又忙道,自然了,母后也是功不可没的。

    我道,知道你父皇励精图治,便更要在你父皇身边好好习学,待以后出去办差,为你父皇分忧才是。

    如今咱们后天就要回銮了,你父皇决定回宫里以后便让你入朝听政。你要早做准备才是,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让臣工们笑话。

    郑灿道,母亲放心,儿子一日也不敢懈怠。

    我又道,你适才说,见阿烁了,你meimei如今怎么样呢,在宫外可还习惯?

    郑灿想了想,儿子瞧着,阿烁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可见舅母教导有方。

    她不仅习惯了外头民间的日子,而且不愿意回来了。母亲,阿烁说她宁愿跟着舅母做些有用的事,也不愿意回来再同姊妹们吵架了。以前我事事让着她,如今瞧着她倒比我强了许多呢。灿儿低下头苦笑。

    我听了有些欣慰,真不敢想这话是我那个娇蛮任性的女儿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道,还好她受你们舅母的教,这事也算我没有白费心思,如今呢,这也算千年的石头开花了吧。你和阿烁都是母亲的孩子,在母亲眼里素来没有谁好谁差的说头,况且你是哥哥,素来比她懂事,母亲都知道。

    灿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只道,母亲圣明。

    我看了看窗外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晨又得去你父皇那里呢。

    是,儿子遵命!

    看着郑灿挑帘子出去了,我还是独自盘腿坐在炕桌前沉思着。

    世道越发艰难了,即便我曾经自诩自己能洞察人心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绝口不同灿儿提簌絨的事,是因为我知道,提了便是一场争执。

    我不想因为这事弄得到最后母子离心,反目无情,我辛苦教养他一场不是图这个的。

    幸好近来也不是全无好事,灿儿适才同我说阿烁如今大有改观,我听了这话实在欣慰,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是真的惦记她,盼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