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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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亲自上来给我解鞋袜。 我道,这事让下头的人来做就成,你何苦亲自做。 下头的人管不了娘娘,没得误了事。她笑。 我心中一暖,看着她问道,苏泽,你到我身边几年了? 她歪着头想了,二十多……呦,可老些年了呢!怎么呢?娘娘是要给臣添俸禄么? 我握着她的手感激道,这些年,幸亏有你陪着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她把脑袋靠在我膝头上,轻轻道,娘娘放心,不论如何,臣会永远陪着娘娘,臣护着娘娘,不叫旁人来算计…… 话说,如今北边刚刚平定下来,南边又不太平。 听说安南那厢又遭了叛乱,皇帝这两日忙着料理,已经一个多月没进过后宫了。 三月十五的晚上,意料之外的皇帝来了。 只是打眼一看便知他情绪不好,只一个人坐着不吭声。 既如此我也不叫人伺候,只自己在他身边安静的做些绣活儿。 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子润啊,朕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北边的霜冻刚料理完,南边又乱起来了,这几年怎么就没个太平时候呢…… 我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缓缓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陛下不要怪罪,这天下要是处处太平了,还要朝廷做什么呢? 咱们呐,就是干这档子事儿的,不要急,一件一件料理便是了,况且,那些南蛮子隔几年便要闹腾一回,陛下不必犯愁。 皇帝嗤笑一声道,你这么一说也是。 朕没同你说吧,方素白要辞官了,朕已答应了他。 我一愣,随即道,怎么,九门提督干着不好么,又要走? 皇帝摇摇头道,不是,他这回是当真的。前两日便递了折子。说是这两年在京都待的不少了,想趁着年轻,上别处看看。 我原本是不应的,想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是又一想,朝廷什么时候不是用人之际呢?好歹,他与朕,也算是相识相知一场。 朕此生被困住了,逃不开,既如此,朕成全他,让他替朕瞧瞧这大好河山,也未为不可…… 我不说话,只觉得有些疑惑,方素白要走了,那苏泽怎么办呢? 第二日晨起,皇帝走后我原本想要问问苏泽方素白的事。 奈何这人怎么都找不着,最后才听有个宫女说她在金明池子边坐着发呆呢。 我也不多问,只待用过早膳才见她从外边进来。 我仔细瞧了瞧她,虽说看着眼睛有些肿,精神也不好,但还是尽力笑着跟我逗闷子。 娘娘找我什么事儿啊,我适才替娘娘喂鱼去了。 我低下头道,昨儿听皇上说,方素白要辞官了,是吗? 别问我啊,我不知道,我跟他早断了。她转身随口说着。 哼,断了你眼睛肿什么? 我不言语,斟酌了一会儿方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不必为着我…… 娘娘糊涂了么,他辞个官,您在这儿伤春悲秋的?哎呀,犯不着! 她一边说一边哗啦啦的翻着一本账册。 再说,咱们朝廷里多的是贤臣,不稀罕他。 她知道我说的什么,但她就是不跟我往一条道上说,可是我不能再耽误她了。 既如此,我勉强笑了笑道,行了,那不说他了。 明儿是八月十五,宫里边有家宴,但我这回不舒服,不打算去了。 你呀,明儿叫人去弄一桌子酒席来,咱们在院儿里头喝两盅。 她有些疑惑,娘娘要宴请诰命们么? 我道,不请她们,她们人多,来了闹腾,就咱们俩,喝点酒,赏赏月,你不是会做诗么,做上两首叫我瞧瞧你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她又道,太医不是说了不让娘娘饮酒么? 我道,就一回么,况且明儿是大日子,好容易松快一回,你让我自在自在。 有道是: 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堂前月色愈清好,咽咽寒螀鸣露草。卷帘推户寂无人,窗下咿哑惟楚老。南都从事莫羞贫,对月题诗有几人。明朝人事随日出,恍然一梦瑶台客。 八月十五 中秋 夜 天色早就暗透了,奈何月亮总不上来。 苏泽去张罗了一桌酒菜,我则亲自下厨去做了几个月饼。 话说,自从灿儿和阿烁走了,我就再没有下厨去倒腾过这些个粉酥糕点的。 今日兴致好,做了几个,也不知口味是否还是一如从前。 苏泽在我对面坐定,笑道,娘娘你瞧,玉桂露头了。 我朝远处望了望,的确,一轮明亮慢慢爬到了远处一个山头上。 天上的星子此刻也尽显了,衬出了些月明星稀的意味。 我不再管这个,只拿起银壶给她倒了杯酒水道,这三十多年呐,我是头一次宫宴上没去。今儿就我们两个一起,你陪着我,好好儿喝两杯。 她听话的点点头,喝了我倒的酒,酒过三巡之后,我便支应着让她去对着玉桂作诗。 她显然已有些醉了,话多了不少。 站在庭院中央摇摇晃晃的吟诵起来。 我趁此,偷偷将怀袖中的药沫倒进了她手边的酒壶里头。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娘娘、娘娘你道这句好不好……她一时又晃悠到我跟前来笑着问我。 好,好,你作的好。说着,我又执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道,你作的这样好,我再敬你一杯! 她没有防备,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已彻底醉了。 脸色微红打着酒嗝,说话没了顾忌。 是,我是跟他说,待两位殿下各自成家了,我便跟他走…… 可是你也不瞧瞧如今这情形,你让我怎么走? 娘娘她待我不薄啊!她拍着胸脯,显然此时已经醉的认不得人了,四殿下给派去戍边了,五年八年的是不会回来了,六殿下又被和亲了,这一辈子,等闲是见不着了。 我这会子走了,不就剩娘娘一个人了么?要不是娘娘,我呀,早死在掖庭了,说不定这会子,都转生了。 她不是我的主子,她是我的命…… 我看着醉的不省人事,还在嘟囔不已的苏泽,眼眶酸涩流着泪哽咽。 我不是你的命,咱们各有各的命。 这一辈子,谁都不会永远陪着谁。 你欠我的,如今也还够了,我不能再耽误你了,自此天南海北,好自珍重,你过得好了,我心里才会安慰。 如今,你去吧,好好儿过日子,不要惦记我。 待我说完,她已经睡的人事不省了。 我招呼旁边早已等着的内侍过来,又将早前替她打点好的金银细软放到她身边。 想了想,又将那几个月饼收拾到盒子里放到包裹中。 我转身擦擦眼泪冲身后的小太监摆摆手道,抬走吧,抬走吧,别叫方大人等急了。 两个内侍将苏泽送上一顶暖轿,又将她抬到了内宫角门外头,果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方素白从马车上下来,从内侍手里接过睡的正酣的苏泽。 请二位大人代我谢过皇后娘娘,娘娘的恩情我此生不忘。 内侍道,娘娘让我转告大人,往后咱们苏大人就全凭大人照顾了,还请大人能好好对她,不要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 那是自然。 送走了苏泽以后,我心里是一半难过一半欣慰。 欣慰我这辈子期待不已的日子,往后有人替我过了。 难受的是,这么大的皇宫,我终于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没关系,都会好的……我看着月亮这般说道。 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我不知一个人对着凉了的菜肴喝了多久。 久到我看见月亮都在晃眼的时候 院子里来了个小太监,说皇帝宫宴散了以后留在乾清宫和大臣们商议国政,让我不用等了。 我忘了回了他什么,只自己倒在桌子上醉的睡着了。 翌日中午,颠来簸去的马车上,苏泽浑浑噩噩的睡醒。 一转身背部被一个硬盒子状的东西咯的一阵疼痛。 打开一看,竟是皇后做的那几个月饼。 她才惊觉过来,这会儿怎么在车上?她撩起帘子看见了正在驾马飞奔的方素白。顿时心里明白了大半。 小泽,你醒了…… 苏泽扯着他的衣服道,我问你,我为何在这里,娘娘呢? 方素白不同她理论,直接道,娘娘让你跟我走。 我不去,我要回宫!方素白,你送我回宫,我不能跟你走…… 方素白看着她,苏泽,这是娘娘的意思。 咱们已出了城,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