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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痛苦,痛苦到既思念池秋,又怨恨自己。 他总是能想起陆悠被人开膛破肚,血淋淋挂在墙上的场景。整面墙都是血,是猩红色的,它们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行凶的杀手很快就被逮捕了,是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没多久的变态。他说,是陆悠主动开的门,是陆悠说她想死。 如果说陆悠的人生是一朵残缺的玫瑰,那她希望以盛开的形式,永远留在别人的心里,再也不会被抛弃。 所以杀手成全了她。 陆悠也曾温柔地对陆鸣说过:“你敢回去找他,我就死给你看。小鸣,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的。” 这一日的夕阳来得格外早,陆鸣再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看着陆鸣失神落魄的样子,陆奉申没办法安慰他。陆奉申不是医生,他不敢乱说话刺激陆鸣。 忽地,路边开来一辆雪糕车,放着音乐,停在花园的入口处。好多小朋友欢喜地围了上去,拿出自己手中的纸币去交换雪糕,快乐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苦涩。 陆鸣的目光居然随着它动了动。 陆奉申捕捉到这一点,赶紧问他想不想吃雪糕:“你小时候可爱吃那种甜死人的雪糕了,我给你买好吗?”他见陆鸣难得点头,赶紧起身,迫切道,“在这等我啊,千万别乱走!” 陆奉申小跑过去。 结果他才兴冲冲地买完雪糕,一回头,陆鸣已经翻过了围栏,直接跳入了花园的湖水中。湖水很深,他纵身跃入的时候,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周遭围满了人,湖上的天鹅惊叫着游开。 陆鸣闭着眼,感受到冰冷的湖水蹿入自己的耳朵和鼻子,缠绵地包裹住他,窒息的痛感是无声的。 湖底的颜色深沉,犹如沉寂的炼狱。他的内心充满恐惧,却渴望着解脱。 但这是一场失败的自杀,陆鸣很快被热心的路人救了上来。 当他口中吐出第一口水时,人间的景色清晰……他居然还活着? 陆奉申又气又恼地打了他:“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怒吼如雷贯耳,将陆鸣的神志扯清醒了不少。陆鸣开始流眼泪,抽泣着发抖,呕出了第二口水。 很快,他再次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周遭是昏沉的白光,如棉絮般飘浮在上空,干净到不沾染一丝世俗的肮脏,连尘埃都落地生花。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陆鸣内心的痛苦不堪便消失了。 他死过一次又一次,这次是真的“死”了。他把惧怕的、自责的、思念的,以及任何高涨的情感,统统封闭在记忆深处,关上门,上了锁。 他变成了另一个陆鸣,从另一种意义上好转了起来。 如今,27岁的陆鸣身上所剩下的东西,唯有岁月沉淀的刀尖,刺在陆奉申身上。 更刺在了池秋的心里。 门外的池秋一下子没站稳,贴靠在墙上。 为了不惊扰到办公室内的两人,他惨白着脸,拿起自己的导盲杖,急燎燎地去到了离办公室较远的待客休息室中。这里听不到陆鸣办公室发出的声响,也不会被路过的人发现。 池秋抱着手里的保温盒,咬紧着牙,双腿发软。他颓然地坐下,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他看到自己的一双手正在颤抖,保温盒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咚隆”——和池秋一颗心翻滚在地上的声音一样,顷刻间沾满了灰尘,无人想拾起。 他看着地上的保温盒,眼眶发热,泪水早已经模糊了视线。 陆奉申斥责陆鸣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回响在他耳侧,余音久久不散。如若可以,池秋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荒唐的噩梦:一觉醒来,他委屈诉苦,而陆鸣依旧爱他不渝。 第76章 “即将熄灭的火苗。” 【76】 窗外的暴雨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叮叮咚咚的,像是无数个石子在蛮横地敲打玻璃。 嘈杂的声音令人心烦意乱,思绪是捏作一团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被急速的狂风卷起,哪怕摊平也满是褶皱。 一切都显得很乱。 池秋呆滞地坐在沙发上,连自己手机在振动都没察觉。 他的内心很清楚,自己不该躲起来。作为陆鸣的伴侣,他理应大大方方地走进办公室,当面问清楚才行。他也应该更相信陆鸣才对,如果不是陆鸣亲口对他所说,那一切都有可能是误会,是情有可原。 毕竟陆鸣那么爱他,相隔十年都要回来对自己求婚,所以陆鸣怎么可能会欺骗他? 他必须要自己去问清楚,隔着墙,什么话都会听变味。 直到现在,池秋都愿意去相信陆鸣。 只是他现在没来由地头晕,根本站不稳。即便是谎言,那几句话对他的打击也足够大了。 池秋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强迫自己深呼吸去放松,他可怜又局促地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但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全是陆鸣与陆奉申的对话,怎么都挥散不去。 一瞬间,陆鸣的冷漠,陆鸣的相敬如宾,陆鸣的毫无兴致……一幕幕像是组成了一部清晰的电影,全部呈现在他面前。每一幕,似乎都有了最佳的解释。 所以,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那要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