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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进步吧,他想,毕竟放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会故意让人吃醋来刷存在感的,是个幼稚的骗子。 尽管他也不太确定这样的进步算不算好事。 就像从前他总是自由的,浪漫又荒诞的性格,与世俗格格不入,自己都捉摸不透,也不用担心被谁抓到底牌。 可现在他自愿放弃了这份自由,不再耍些刻意为之的心机,乖乖将真实的自己原原本本交到对方手中的时候,他又好像已经输了。 如果是平时的林芜,这时候很快会意识到自己在钻牛角尖,然后选择暂时打断思绪,不让自己被琐碎无解的问题困住。 但生病的人总是缺乏安全感,就没完没了地跌进同一个陷阱,在孤立无援的庞大幻想里打转,最终落败于求而不得的依赖欲。 他望着朦胧的月色,怀着这样求而不得的依赖欲陷进梦里,又自然而然地梦到了秦殊。 是个噩梦。 第94章 木绣球花 “……那他呢?他就是不一样的吗?!” 雨实在太大了,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几乎害得他握不稳伞。 林芜靠在挂满水珠的铁栏杆上,反常地没去在意会不会弄脏衣服,甚至在透明塑料伞第三次被风刮到濒临失控的时候松开了手,将自己一把扔进雨里,试图借助雨势保持些许清醒,免得自己下一秒就拉开门冲进去。 窗户是玻璃窗,窗帘半开,屋门也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让他得以将听见的看见的信息拼合起来,拼出眼前这副完整又荒谬的场景。 他站在倾盆大雨里,偷听他的哥哥——他的心上人——和女朋友吵架。 也可能是前女友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那个女生的模样——金发蓝眸,白得藏不住血色的皮肤,身型高而瘦,和某个时期的他有七成相似,蓄满泪水的眼睛像玻璃湖,折射出令人心颤的愤怒和痛苦。 “说话啊,他就不一样吗?他就能讨你喜欢,配让你那颗石头心动一动吗?!” 女生的质问声扎进他耳朵里,指代没头没尾,他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说的是他自己。 雨里渐渐响起雷声,不合常理又连绵不绝的闷雷,像什么刻意为之的干扰噪音,迫使他不得不上前几步,贴着门板才能听清秦殊的回答。 “不,”温润又残酷的话音传进他耳朵里,让一切杂音都凝固几秒,只剩下心跳陡然变得慌乱起来,“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窒息感就毫无征兆地涌上来,像有人把闷雷灌进他身体里,堵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才发觉梦与现实两相掺半,窗外确实滚着雷声,雨势瓢泼,月亮早已不知踪影。 从噩梦里惊醒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心跳急促得近于慌乱,耳边还回荡着嘈杂的无机质轰鸣,他撑着床缓缓坐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把衬衫布料浸得发潮,像被梦里的雨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背上,被风一吹又变得冰凉。 但至少醒过来了——他默默想着,靠在床头平复呼吸,摸了摸额头想好歹烧是彻底退了,那一针还是有效果的。 梦里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抱着秦殊索吻的女孩子,和当时的他如出一辙的金发,白皮肤,墨蓝的眼里盛满guntang爱欲,又在被推开的那一瞬凝固。 他明知道那是假的,秦殊没有抱过除他以外的人,也没有回答过那句残忍的话。 可他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晰,清清楚楚地看到秦殊把人推开时的神情——冷淡的,无动于衷的,黑而长的睫毛撇下来,像敛起翅膀不愿扇动一下的蝴蝶,童话故事里不合气氛的漏洞,将人一把推回冰冷现实。 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 他再清楚不过了,几个月前秦殊也会这么推开他,眼里无波无澜,连心跳都如常规律,是真的无动于衷。 真实的记忆比梦残忍得多,以前他从不在意秦殊的态度,现在却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心口像被吸满了泪水的棉花死死堵住,酸涩又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翻过身,往怀里塞了个枕头,小动物似的想把自己蜷起来,不愿面向窗户——即使他知道窗外没有月亮。 那一刻他听着窗外翻滚不绝的闷雷声,突然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一问秦殊,问他梦里的话是不是一个字也不可信,过去和未来的人生又是不是真的需要他。 他知道这些问题本身没什么意义,谁也说不清以“如果当初没有”开头的事,秦殊也未必会为了哄他说些违心的话,如果条分缕析推导而出的结果是否定的,他还是自找不痛快。 然而几分钟后,他还是爬起来,捞过手机,给秦殊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消息,“睡不着”。 凌晨四点,想也知道不会有回复。 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眼眶被突然而起的亮光扎得酸涩,终于慢半拍地尝到了所谓异地恋的苦头——分隔两地的不安,不能立刻得到回应的怅然若失,或者噩梦惊醒后无人应答的静默长夜。 他真的很想见秦殊,亲吻,拥抱,随便什么都好。 汹涌而起的思念快要把他吞没了。 后来的半个晚上他没再做梦,或者该称之为没有再成功地睡着,只是趴在枕头上想了很多事——很多同秦殊相关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