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这是什么
散会之后,赵成柱把自己的工作本一合,四平八稳地上了楼,对曾毅的安排不闻不顾。 牛旺森走到曾毅跟前,嘿嘿笑着:“曾局长,我先带你到住的地方看看。” 住的地方也在这座两层高的办公楼上,准确说,就是一间办公室,十三四个平方大,中间用帘子一隔,前面摆了一张长条办公桌,后面放了一张床,门后面摆着脸盆架子。 牛旺森搓着手,不好意地道:“咱们老熊乡的条件艰苦,连个像样的招待所都没有,我让人把这间办公室收拾了出来,办公住宿两用,实在是对不住曾局长啊,你看你这大老远下来扶贫,可……” “牛乡长,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咱们就要在一口大锅里搅马勺了,你也别喊我曾局长了,叫我小曾、曾老弟都行。”曾毅笑着,他看出来了,牛旺森是个比较实诚的人。 牛旺森就笑道:“行,那我就托个大,喊你一声曾老弟。” 牛旺森亲自动手,帮着曾毅把行李归置好,然后又叮嘱道:“曾老弟,晚上睡觉记得关窗,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可千万别感冒了。另外,床下给你铺了电褥子,要是觉得冷,就开电褥子。” 一切收拾停当,牛旺森又拖着曾毅,“走走走,晚饭安排好了。” 晚饭还是在乡政府对面的饭馆里,基本上还是下午的那几个人,只是赵成柱没在,他不在,大家反而放得开。 牛旺森还惦记着中午的两瓶酒,进门就道:“老黑,把南江老窖拿出来,要两瓶。” 老黑就是饭馆的老板,他一听就摇头,“牛乡长,南江老窖没有了,只有北云大曲,你要几瓶?” “你个熊日的孙货,怕我们不给钱吗!”牛旺森一听就骂,“今天来了县里的曾局长,是来扶贫的,你别给我丢脸,快把好酒拿出来了,再磨磨蹭蹭,以后我们就到四海饭店去吃了!” 老黑这才从柜台下面翻出两瓶南江老窖,放到桌上,叨叨道:“年年都见扶贫的人,来了就在我这里吃,吃完抹嘴就走,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带来的米面油,也没见分我一些。” 牛旺森一拍桌子,瞪着眼道:“你个孙货,到厨房整你的菜去,一会要是让曾局长吃得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老黑进了厨房,牛旺森就道:“曾局长,他瞎咧咧呢,你别往心里去。” “老黑开玩笑呢!” 曾毅摆了摆手,老黑说得其实是实话,以前扶贫的工作,不就是走个过场吗,下来送点东西,转一圈,然后回去住在县城里扶老熊乡的贫,等扶贫期结束,再把别人以前写的扶贫材料抄一抄,交上去就算完事了。 如此扶贫,又怎么不贫。 山里人喝酒比较猛,就跟喝水似的,以前曾毅觉得汤卫国喝酒很猛,可眼前这些老熊乡的干部,各个都不比汤卫国差,酒杯子一端,全都是万夫莫敌的张飞。 两瓶南江老窖走完,牛旺森才让老黑端上几瓶北云大曲,这是邻县北云县产的一种酒,因为价格便宜,在南云北云这一带销量挺好。 给曾毅又满上一杯,牛旺森问道:“曾局长,这次你下来,有没有带什么项目?” “项目暂时没有,我这次下来主要是先摸清楚咱们乡里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再定项目。” 牛旺森心里就有点失望,以往下来扶贫的人,大小总有点项目,比如去年就搞了乡村科技书屋,虽说带来的科技书籍很扯淡,什么无土栽培、海产养殖,根本和老熊乡不搭界,但好歹也是个项目吧。 唉,要是下来扶贫的是交通局的局长就好了,把乡里的修一修,老熊乡就有指望了。 副乡长姚和平就道:“以前来过那么多的扶贫干部,调查报告年年都写,怎么还要调查啊,咱们乡里的困难,也没少往上提。” 牛旺森就瞪了一下眼,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曾局长实地调查一下也是好的。” 曾毅笑呵呵地解释了一下:“以前那些调查报告,包括咱么乡里交给县里的材料,我都看了,但那上面全讲的是咱们老熊乡的困难和不足,没有讲优点和优势,我这次调查,主要是摸清楚这方面的情况。” 姚和平心里就笑了,一样是调查,只不过换了新鲜名词罢了,老熊乡要是有优势的话,还会这样穷吗。这曾局长看起来年纪不大,弯弯绕倒是不少啊。 牛旺森倒是问了一句,“这调查有啥区别?” “我们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上面帮忙,尤其是脱贫致富,等靠要更是不现实,受穷受贫的又不是上面的人。”曾毅看着牛旺森,“等人别人帮你致富,犹如盼着天下上掉馅饼,想发财,还得靠自己啊!” 这句话说到了在场诸位的心里去了,老熊乡的穷,县里人人皆知,可为什么县里定计划的时候,就不向老熊乡倾斜呢,追根到底,是因为没有穷在别人的身上,别人当然不着急。 牛旺森点了点头,“曾老弟是个实在话,这话说得很掏心窝子。” “我这次来,就是看咱们老熊乡有没有什么优势,有了优势,就能拉来投资,拉来项目。”曾毅说着。 姚和平笑道:“咱们老熊乡的优势,就是山多,除了山多,还是山多。” 众人都是大笑,这话很现实,出门抬头全是山。 曾毅就笑着:“山多也是优势,俗话说,靠山吃山,咱们既然靠着山,那就吃山!” 众人又是大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没错,可老兄靠着山,却没有沾到山的光,祖祖辈辈受穷,反倒是拜山所赐。 “喝酒!喝酒!”牛旺森一提杯子,“曾局长是大地方来的干部,眼界开阔,跟咱们这些山炮不一样。他这次来了,咱们老熊乡就有希望了。” 吃完饭,大家把曾毅送回住处,就各回各家,做鸟兽散了。 老熊乡海拔比较高,曾毅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觉得有些冷,就起来了。山村的夜,果然是静得吓人,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偶尔两声不知名鸟儿的怪叫,让人听了直渗得慌。 曾毅坐起来,运了运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找回一床被子,才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曾毅推开门,直觉得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直沁心脾。 赵成柱也住在乡政府大院里,此时他正蹲在一阶石梯上,拿着搪瓷缸刷牙。 “赵书记,早!”曾毅打了个招呼。 赵成柱毫无表情,点了一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曾毅心说赵成柱真是个怪人,作为乡里的书记,对待自己同志,竟然也是如此冷漠,不过他也管不着对方,从屋子找出自己的杯子,去水管接了点水,就蹲在石阶的另一头,也刷起了牙。 山里人起得都早,曾毅刷完牙,到街上转了转,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起伏不平、稍微宽一点的罢了,街两边开了几间商店,卖一些烟酒盐糖,还有衣服鞋子之类的简单东西,其它就是理发店、修理铺之类的。 乡上的房子,很多都是老旧的房子,墙壁发黑斑驳,房顶长着青苔,看起来没有丝毫风景,偶尔能看到一两座漂亮的青砖大瓦房,听说都是外出打工的人,赚了钱回来盖的。 还好有一家卖豆腐脑油饼的早餐店,曾毅吃完回到乡政府大院,乡里的干部就来上班了。 牛旺森正半蹲在乡政府的大院里,摆了一个似熊非熊的难看架势,看到曾毅,他就笑着问道:“曾局长,今天怎么安排?” “下去调研,先把乡里的所有村子都走一遍!”曾毅看着牛旺森,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锻炼呢!”牛旺森收了架势,“小时候跟人学的,说是五禽戏,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我一直练着呢。” 曾毅笑着,“有点形似吧,既然一直练,那你就坚持下去吧。” 牛旺森站在那里摸了摸下巴,道:“曾局长,有个情况要先跟你说清楚,咱们乡的很多村,还没有通呢,都是山里的小,得走着去,你要想这些村都走一个遍,至少得半个月!” “你帮我找个向导,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牛旺森看曾毅还真的准备把老熊乡的村子走一遍,心里倒是有点佩服,以前来的那些扶贫干部,光是在乡上转一圈,都喊着累,几乎从来没有能在乡里呆够三天的,老熊乡的扶贫工作,其实都是这些干部住在县里完成的。 “那我这就给你安排一下去。”牛旺森笑呵呵地就上了楼。 曾毅正在自己屋里准备东西,就有人来敲门,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看到曾毅,欢喜地道:“你是曾局长吧,我叫牛旺林,是乡长让我来的,给曾局长当向导的。” “快进来坐吧!”曾毅就赶紧把牛旺林让进来,看他的模样跟牛旺森有点相似,就道:“你跟牛乡长是……” “我们是堂兄弟!”牛旺林搓着手,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 乡里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吃喝另算,每天再给他十五块钱的向导费,牛旺林怕别人会讲闲话,其实牛旺森把这个任务给他,是因为牛旺林有一架手扶拖拉机,如果去邻近几个通的村子,会比较方便一些。 曾毅把东西一收拾,提了起来,道:“牛大哥,那咱们就出发吧!” “我来,我来!”牛旺林抢过曾毅手里的一个包,出门就走。 乡政府的大院里,放着牛旺林的手扶拖拉机,比起农用三轮车大不了多少,车斗里放着曾毅昨天带来的一些米面药品。 把曾毅的东西往车斗里一放,牛旺林就发动了车子,“曾局长,你坐上去后一定要扶好,上可颠。” 昨天来老熊乡的,曾毅就已经见识过了,可出了老熊乡,他才发现昨天的那条真的是,而今天的,压根就不是,完全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在一起罢了,崎岖不平。 曾毅这就发现手扶拖拉机的好处了,底盘高,不怕被地上的石头擦到;方向盘无间隙,容易拐弯;人站着掌握方向,两条腿就是天然的减震器。反正曾毅坐着车上,好几次差点被颠得整个人飞了出去。 今天的第一站是下川村,在老熊乡,下川村算是比较富的村子了,可就是比较富的村子,依旧是很穷,全村没有一间正儿八经的青砖大瓦房。巷子都是用石头铺的,非常窄,站在那里展开手,可以摸到两边的墙。 全村有一半人家里没有电器,有电器的人家,也仅限于是电视机罢了,村委会里,有全村唯一的一部电话,外出打工的人,就靠这部电话给家里报着平安。 曾毅刚进村的时候,恰巧就听到村主任在大喊:“三蛋他媳妇,你男人来电话了。” 用牛旺林的话讲,要什么电话,站在院子里吼一嗓子,全村人都能听到。不过,牛旺林也讲了,现在都比以前强多了,有很多人出去打工赚钱了,以前那才叫真穷呢。 曾毅看过一份报纸,说有的山区穷得一家人只有一条棉裤,到了冬天,全家人躺在炕上,谁出门谁穿裤子。曾毅以为那是报纸为吸引眼球在瞎编,谁知牛旺林讲自己家里以前就是这样穷,甚至比那还穷。 听说曾毅是下来扶贫的干部,村主任就带着曾毅在村里转了转,介绍了介绍情况,总之,就一个字:穷。 村外的山上,有很多裸露的山皮,光秃秃的,跟人脑袋上的斑秃似的,听村主任介绍,这是因为村里的地太少了,以前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就砍了树种庄稼,谁知没了树,一场大雨下过,就把地跟地里的庄稼冲得干干净净,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下川村出来,牛旺林又领着曾毅去了上川村,上川村在山上,不论好坏,下川村好歹还算是有条,可上川村连条都没有。两人是走上的山,牛旺林扛着一袋米,曾毅拎着两桶油,在台阶时有时无的山上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上川村。 上川村比下川村就更惨,全村二十多户人,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 牛旺林讲,有电视机也用不起,因为山高远,电线拉得长,损耗非常大,上川村的电费是好几块钱一度,谁舍得拿来看电视啊,也就天黑的那会工夫点一下电灯,凑合着把晚饭一吃,然后就拉灯睡觉,听山里的怪叫声,就是这里的娱乐项目了。 曾毅听了之后很心酸,他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同样是山,情况却是天差地别。 接下来二十多天的时间,曾毅走遍了老熊乡所有的十八个村,距离老熊乡越远,村子就越穷,山里没有地,一年到头赚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用来换粮食,所以很难脱贫。 后一站是老爷海,因为山上有一座天池,当地人称之为“海”,由此得名。 去老爷海完全没有,两人在乡里补充了很多东西后,上还在山神庙住了一晚,才在第二天的下午,到达了老爷海。 爬到山顶,看着天池里波光粼粼,牛旺林大吼了一句,随即诗兴大发,喊道:“啊~,大山!啊,老爷海!啊……” 曾毅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就道:“牛哥,接着说啊。” “大山,你这逑高;老爷海,你这逑远。”牛旺林敲着腿,“让我老牛跑断了腿!” 曾毅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牛旺林这首诗还是标准的梨花体呢。 两人稍作歇息,朝老爷海走了过去,牛旺林道:“曾老弟,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佩服的干部了。就是我们乡里的干部,也没你这份毅力,我觉得你真的是来为我们老熊乡办事的。” 曾毅笑了笑,问道:“对了,你们那个书记是怎么回事,老是冷冰冰的。” “你说糟成猪吗?”牛旺林这么长时间下来,也跟曾毅数了,直接把赵成柱的外号喊了出来,“那人忒没意,只会念文件,一年到头躲在办公室里,乡里啥情况,他根本不知道。” 聊了两句,曾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成柱是部队转业到了地方,就被安排老熊乡当书记的,刚开始也是雄心勃勃的,结果现实给了他迎头一棒,时间一久,赵成柱看离开老熊乡无望,就成了那个样子,纯粹就是混日子的,逮到机会,就给大家讲讲政治政策。 其实这些基层的乡干部,手里没有多大的权,事却不少,费尽心弄点钱,还要往上打点,否则就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乡里了。碰到老熊乡这样的穷地方,你就是把脑皮抓破,也想不到捞钱的法子,没钱打点,就只能在乡里继续窝下去了。 老熊乡的这个书记,上面没人愿意来,下面也没人愿意干,赵成柱这个倒霉蛋,一干就是十多年,没人接班,他想不干都不成。 曾毅在想,除了观的因素外,赵成柱这个人的性格也大有问题,这才是他被困在老熊乡的主要原因。 他务虚不务实,讲政治,讲空话,一讲一大堆,可落到实处,却一点不会做人,自己刚来的第一天,接风宴他连酒都不让上,曾毅倒是无所谓,但试问有哪个领导愿意提拔这样的干部啊,光看那冷冰冰的脸,谁都受不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熊乡遇到这么一个务虚的书记,真是不幸中的不幸,如果碰到一个敢打敢拼、富有行动力的书记,绝不会是眼下这个穷样。 老爷海二十户不到,全村总共也没一百口人,看到曾毅二人走了两天送来米面,村里人都很感动。 村主任范延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汉,他把米面给大家一分,将曾毅领到自己的家里,道:“曾局长,快坐,我去给你泡茶!” 说着,范延福拿出一个瓷罐,从里面抓起一把茶叶,放到大搪瓷缸里,然后去烧水,过了一会,他提着个烧开大茶壶走了过来,开始往搪瓷缸里加水,屋子里瞬间就全是茶香。 曾毅有些讶异,“这是什么茶啊,怎么会这么香。” “不值钱,也没名字,我们这里的人称为野茶。”范延福把大搪瓷缸放到曾毅面前,“你要是喜欢喝,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 曾毅使劲闻了一下,茶香浓郁凛冽,直入中土,胃里顿时就咕隆一声响,充满了动力,再看茶汤清亮诱人,曾毅就道了一声:“好茶!狮峰龙井,也不过如此了!” 一旁牛旺林就问道:“狮峰龙井是什么?” “就是西湖龙井!西湖龙井里最有好的一种,是一个叫做狮子峰的地方产的茶,所以叫狮峰龙井。” 提起西湖龙井,牛旺林就知道了,他笑道:“曾老弟知道的可真多。” 范延福道:“咱们的野茶,怎么能比得上西湖龙井呢,那可是名茶啊。”范延福也就听人说过罢了,至于西湖龙井什么味道,他并没有尝过,但想来这天下名茶,总不会输给野茶吧。 曾毅摇了摇头,道:“比得上,比得上。” 牛旺林就问道:“这几天你也喝了不少这种茶了,怎么都没听你讲过啊。” 曾毅有些诧异,“我什么时候喝过?” 牛旺林瞪大了眼,“这几天在乡里转,他们招待你的茶,都是这野茶啊。” 曾毅一愣神,往搪瓷缸里一看,就明白了,一般来讲,这茶采摘的时间不同,炒制的手法不同,味道会有大不同。 好的是明前茶,其次是雨前茶,然后是三春茶,范延福给自己泡的这茶叶,每片都是一叶一芽,这在茶里面叫做旗枪,应该是雨前茶,味道仅次于明前茶。 至于前面在那些村里喝的茶,应该最后一道茶,俗称梗片。梗片在以前,那都是供茶农们练习技术用的,味道是没法跟真正的茶叶相比的。 “这种野茶,在咱们这里很多人种吗?” 牛旺林就点着头,“多!几乎家家都有!不过不值钱,每年来收茶的商也不多,不过好歹也算是个入项,男人出去打工,女人老人就在家里摘茶,拿到乡里一卖,换一些家用。” 曾毅若有所,问道:“茶商收了茶之后,都到哪里卖?” “就在周围几个县里卖散茶。”牛旺林不明白曾毅怎么会对这乡下的野茶有兴趣,道:“不光是咱们老熊乡,这一片山里都产这种茶,算下来,得有四五个县呢,不过咱们老熊乡最多!” 曾毅点着头,就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两天后回到乡里,牛旺森就到了曾毅的办公室,问道:“曾老弟,转了一圈,都有什么收获,发现咱们老熊乡的优势资源没?” 曾毅点着头,“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想了解一下咱们乡里野茶的情况,都有多少人种,每年的产量大概是多少,炒制的方法和工具是什么情况,这些我都想知道。” 牛旺森就有些不明白,那种卖不出去的野茶,有什么好了解的,不过他还是道:“行,乡里应该有这方面的资料,我找找去。” 接下来的几天,曾毅就到附近几个近一点的村里,实地了解了一下野茶的种植和炒制情况,发现了很多问题。 因为茶叶卖不上价格,采摘又很费工夫,往往摘上万片青叶才能制出一斤茶叶,一斤茶叶又只能卖几十块钱,很不划算,所以老熊乡的人对茶的管理很放松,属于是今天有空了,今天就去摘茶,没空了就任由茶叶长老,没有抢时抢摘的概念。而且炒制手段非常落后,也不懂得茶叶分级,明前的好茶,竟然跟梗片混在一起卖。 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后,曾毅就琢磨着要怎么把茶叶卖出去,如果能帮山民把野茶打开一条销,那么受益的人将会非常之多,这比拉来什么投资都划算。 但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国内,有两种东西是很难有新秀异军突起的情况,一是酒,二是茶,这两种东西实在是源远流长,现在所留下的名茶名酒,本身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事物了,它更是一种文化标本。 事物可以比较好坏,但文化却很难代替。 拿茅台酒来说,它就是一种文化,准确说,是一种官场文化,哪个级别的领导喝哪种档次的茅台、多高的度数,这几乎都有了惯例可循。上级领导来了,酒桌上必有茅台,如果没有茅台,领导就会认为自己没有被尊重,曾经就有官员因为在领导视察的时候没有上茅台,事后被领导穿了小鞋,发配到冷板凳上去了。 喝到了茅台,就是有面子,就是被尊重,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就算将来某一天茅台酒厂遭了大火,被烧得干干净净,转眼之间,她也可以重建起来,因为她里面凝结了一种文化。文化的东西,是不会被大火摧毁的。 而一些后起之秀,比如曾经如雷贯耳的秦池、孔府,一个小小的风头草动,就能让它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名茶名酒成堆的环境里,后起之秀的昙花一现,那也是用钱堆起来的,曾毅可没钱去砸这么一个效果出来,南云也没有,甚至南江都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用在一个不知名的老熊乡野茶身上。 看来还得靠自己想办法啊! 曾毅整理了所有的资料,离开老熊乡,准备出去想想办法。 将中岳得知曾毅回到县城,就抽出时间见了他,看到曾毅黑了不少,将中岳就笑道:“让你下去扶贫,你却把自己变成了山里人。” “这叫与群众打成一片!” “有什么收获,说来听听,如果在县里能力范围之内的项目,我都会尽力支持。” “那就先给老熊乡修条吧!”曾毅说到。 将中岳就直摇头,“这不现实,整个老熊乡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十年也顶不上这条的造价!再说了,县里也没有钱来修这条,你也知道的,机关单位的工资,一直都做不到全额发放。” 曾毅笑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我准备到省里去碰碰运气!” 将中岳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曾毅向他伸手要钱去搞扶贫,那自己就难办了,给也不行,不给也不行,“嗯,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放心大胆地做,南云县县委县政府,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曾毅大笑,将中岳这完全就是一句套话,虚得不能再虚了,一点实在的都没有,不过他也不指望将中岳,“以后要是我来要什么政策,你可不能不给!” “只要能帮助老熊乡的群众脱贫,我这里都是绿灯大开!” 将中岳答应得很痛快,心说老熊乡什么都没有,你就是要去当老熊乡的书记,我也敢答应,只怕你不敢去。 “行,有这句话我就行,明天我就启程去荣城!” 曾毅离开荣城一个月,发现这里陌生了很多,他第一站就去方南国的家里,结果被告知方南国去了京城。 出了省委省政府大院,曾毅正想着去韦向南的家里呢,迎面过来一辆宝马,车窗放下,露出顾迪的脸。 “曾毅,怎么是你啊,什么时候回的荣城?”顾迪显得很兴奋,直接跳下车,过来在曾毅肩膀上捶了一下,“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啊!” “我刚下车忙完事,正准备通知你们几个老朋友呢!” “这才像话嘛!”顾迪笑着拉开车门,“走,先到家里坐一会,晚上召集人给你洗尘。” 顾明夫的家就在省政府大楼的后面,一栋二层小楼,紧挨着常委楼,这一片被称为副省长楼。 家里没有人,顾迪招呼曾毅坐了,问了问曾毅在南云的情况,得知曾毅在乡下蹲了一个月,顾迪就道:“你纯属是自找的,活该!好端端的,你非要去南云那个破地方,待在荣城,我们几个每天喝喝酒找找乐子多好!” “得,我是自找的,你让我自食其果算了!”曾毅笑着,“最近省里什么情况,我在老熊乡,手机都没信号,电视也看不上!” “还是老样子,费省长马上退,常务副省长的位子继续空着,怕是要等袁公平的案子落定,才能有定论,现在都在暗中使劲呢!”顾迪抱着头往沙发上一靠,“你跟方书记近,帮着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看看我老家老爷子有没有希望啊!” 曾毅心说这事哪是我能打听的,他正要岔开话题,大门响了一下,就传来顾明夫的声音,“顾迪,你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