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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几时,孤也是想要成为一代明君的,想要执掌天下造福万民,想做出一番事业。 可如今呢,孤将这天下拖入水深火热中,让他们陪着孤一起哀怨,陪着孤一起挣扎。 他们何其无辜,不过是生而为人便被孤拖入了这场乱局,只因一念之差。比起这些人,孤又有什么资格憎恨呢,毕竟他们塑造的繁华是孤享受的,他们的臣服带来的是孤的至高无上,就如孤委曲求全的那几年一般。 当你高高在上,总有人低入尘埃。 所以孤不恨了,憎恨这种感情,太累了。 “如今想来,孤也曾拥有很多东西。”看着停止嗡鸣的长剑,“孤身后也曾有交付性命之人,也曾有折服多年为孤谋划之人。无论在明或在暗,无论孤知晓与否,他们对孤的忠心于在乎,才是孤最应珍惜的东西。” “不过是拥有的太多,所以微末之处未曾在意罢了。” 现在想来孤还是幸运的,与小九相比父皇起码给孤留下了大哥哥,他是孤翻盘的所有起源。比起被纵的无法无天的小八,孤还有太傅,他这么多年教给孤的东西让孤受益匪浅。比起天下人,孤生而为皇子,何等尊荣。 他们比起王权富贵,才是真正的财富。可是直到失去,孤才意识到这是千金难求的。直到无处可寻,才方知他们的宝贵。 如今孤又将军,有远征军,有丞相在侧,还有小阿骨,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赢也好,输也罢,登临大顶孤不会雀跃,一败涂地孤也不会苦恨。是孤的,便是孤的,不是孤的,孤也不会强求。” “陛下这般……”丞相垂眼隐有几分怀念,“甚好。” 他话里有话,孤却不想追究了。有些事情,让他成为谜,比揭露出来更好。 “这一盘局,”城门被人从内部打开,孤瞪大眼睛看着看着混入远征军的那一只队伍,“这是……援军?” “正是。”牵扯到眼前的战局,丞相的语气轻松了几分,他看着不远处指挥全军的青衣文士,“陛下这么多日不见臣,难道就不疑惑?” “军事机密,孤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了为好。”自知之明这东西孤一向是有的,若是有主意孤自会道出,若是不知道在那里装模作样除却惹人厌烦之外,也是托人后脚。 丞相笑出了声,他花白的胡子随着笑声震动:“陛下被教的很好。将军与老臣说起时,老臣还以为将军是痴人说梦,如今才发现将军慧眼,倒是老夫魔怔了。”他抬手撅了撅自己的胡须,一脸的欣慰。 斜眼扫了暗藏的喜意,又转眼专注于远方的战场了。 许是因为太傅的缘故,对于丞相,孤的耐心也直线上升。 “陛下就真的不好奇,这些兵从何而来?”瞧见孤不说话了,丞相却止不住开始叨唠,“陛下不懂战场之事,可以学啊。如今陛下年刚及冠,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先生曾经同孤说过,”看了眼明显不怀好意的丞相,“为人君主,可不体刑法不晓木技,可不懂兵法不知商礼,可不会舞刀弄剑不通诗词风雅颂。却唯独不能不知如何知人善任,不能任人唯亲听信小人之词,须有自己的判断并为此交付信任。” 这都是往昔大哥哥教给孤的,如今看来,他背后的人,是太傅。 “孤既然选择了相信将军会忠心与孤,便会一直相信下去。”挺直腰板,看着远处冒起的烟火,“孤不懂用兵也不懂征伐,可是将军懂。孤知道如何权衡利弊cao控人心,而将军不懂,这便很好。” 丞相的笑声并没有停下:“陛下就这么说与臣听?” “将军他懂,”不需转头就能想见丞相如今的模样,“朕心仪于他。”笑声卡在了那里,余光可见丞相目瞪口呆的模样,这多少让孤心情也好了很多,“丞相走的这些日子里,孤与将军私定终身了。” ……“恭喜?” “多谢。” 丞相另有其他顾虑,然而他不再说了,只是同孤一起对着狼烟升起的地方,等一个结局。 并肩而立时,孤恍然发现不知何事丞相已经老了。孤还记得小时候仰望他的时候,他腰板挺直眉宇精神,哪怕是父皇与他在大殿之上纵论一整日,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头发那时不见花白,眼角也无皱纹。 他是三朝老臣,从青年时进入朝堂到后来孤扬言屠他全家,整整五十年,他不见苍老。 而如今他比孤,要矮了。 “当初孤放你离开,又为何要回来。”当年一杯迷药在大殿之中放倒了他,孤将他的族人皆送出了京城,让他不要再回头。可没想他转头就投靠了将军,为将军谋划了这么一出好戏,甚至将孤也蒙在了其中。 “大概因为承蒙您的祖父照顾吧。”丞相笑道,“老臣曾许诺,只要老夫还活着,他的血脉不断。陛下虽然昏庸,可当年也曾看着老夫,问老夫为何能相帮,却不相帮。” “陛下,您定是皇家子。”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提及孤的身世。 “虽不像先帝,可您与您的祖父,太像了。” 第83章 螳雀 ... 将军下了一手好棋, 将孤蒙在了鼓外。孤以为他的垂败之势, 不过是他放出用于懵逼南方世族的诱饵, 诱引他们大意,而后一击得手。 因为垂败之势, 南方世族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孤所在的这一面,而将军的另一部分兵力绕道西方, 从后迅速突入,将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固然粮草充足, 可大军压境带来的压力,却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